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在线阅读:www.biqi.me 序 康熙四十七年是一个风云急剧变动的年份。 年幼的十八阿哥离世,太子骤然失宠,遣送回京幽禁,事态飞速地向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身为罪人,待遇本就不高,何况明眼人一瞧便知,这位爷跌得惨重,难有复出之日。宫人们素来拜高踩低,此时的太子自是被极尽冷落。 衣物是先日被缚时的那一套。 鬓发凌乱,已有好些天未曾梳洗。 食物皆是经多次加热,虽无败相,却也不能可口。 身娇体贵的太子何曾遭过这种罪?自是厉声呵斥,几日不休。下边儿的人也只当热闹看着。 可过了几日,却再听不见声响,恍若偃旗息鼓了般。 给什么吃什么,不再做无谓的争论。无事之时只是静静地掀开帘子,望望窗口沿途的风景,极是镇定,与先前判若两人。 都在猜测那位爷莫不是鬼上身,转了性。 送饭的狐疑地望了太子一眼,转身离去。 却不知身后,太子的目光骤然变得悠长深邃,似有一股凌厉清洌之波,却转瞬间融于无形。 紫禁,我终是,回来了。 一路行来,看万里河山,看太平盛世,看——明时故都。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迁都北平之景恍若昨夕,却原来竟已隔世。 建造宫城之景历历在目,如今已为他人作了嫁衣。 自此,乾清宫中,金銮殿上,再没有朱姓君王,四海内外,再没有大明。 只有大清,只有爱新觉罗家族。 甚至,连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即将被废的太子,爱新觉罗胤礽…… 朱棣低头,神色难辨,苍白的脸几乎要融入斜阳之中。 “二阿哥,京城到了。”马车上的帘子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轻而易举地掀开,一张狂傲的脸出现在朱棣眼前。 那刺眼的发式,以及来人身上穿着的清皇子服,都让朱棣不由眯了眼,无边的杀意从心底陡然漫起,似下一秒就会喷薄而出。 来人显然没料到车中这个面色苍白 形容消瘦的青年竟还会有这般气势,不由怔了怔,下一秒,却是抚掌而笑,仿佛是在观看戏子演戏的看客,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二弟,你这太子之位都被废了,竟还有这样的眼神,为兄当真不知该赞你勇气可嘉,还是该说你单蠢。怎么样,这种被人压在底层,狠狠践踏的滋味儿不好受吧?”他倏然凑近,一手撩起朱棣的一抹发丝,毫不在意地亵玩着,一脸蔑视。 朱棣望着面前之人,隐忍的怒意收敛,逐渐退回眸中,波澜不惊地望向眼前之人,整理着脑中属于“太子胤礽”的凌乱记忆。 这,就是爱新觉罗家这一辈的“大阿哥”,立有战功的爱心觉罗胤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那狂傲的姿态与令人生厌的眼神,竟给朱棣一种熟悉的错感。 不,何止是熟悉!!! 朱棣微微阖眼,至正年间元军的残酷暴行又一一在眼前浮现。 他父皇拼着血肉之躯开创的大明江山 他戎马一生也要守护的大明江山,竟然就是被这样一群人所轻易地占去了,夺走了? 许是朱棣久无反应,面前的胤褆也自感没趣,遂猛地将朱棣推搡了一把,森冷地道:“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废太子不会比宫中任意一样废弃的旧物更有用。我倒要看看,从小娇生惯养 众星拱月长大的昔日皇太子,如何受得了……” 没有时间缅怀,没有时间伤感。 大明的覆灭已成定局,己身的处境亦是尴尬。 胤褆的最后那一句话,将兀自沉浸在对元朝 对女真族无边恨意中的朱棣拉回。 是的,他如今,是废太子,人人都可以上来踩上一脚的废太子,人人都可以作为棋子般利用的废太子。 无论如何,在谈一切事之前,首先要有的就是实力,没有实力的他没有资格对抗清廷,没有资格对抗皇族,甚至,没有资格说“不”。 朱棣紧攥着双手,握得骨节发白,心中暗暗下了个决定。 从今日起,我,便是爱新觉罗胤礽,为了积蓄力量,为了改变汉族正在遭受的厄运,我将不择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亲们的评,说是感觉朱棣刚穿越时矛盾的心理没表现出来,我在这章节里添加了朱棣内心的转变。 第一章 丁酉,上还京,废皇太子胤礽,颁示天下,将其拘于咸安宫。 接到圣旨时,废太子忽狂疾大作,形容疯癫,一会儿嚎号大哭,一会儿又笑闹不已。左手紧攥成拳,似握着什么物事,右手呈爪状,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柱上的朱漆,不一会儿,一只保养得宜的手便已鲜血淋漓。 宫人甚异之,有胆大的硬了头皮上前拿了那垂落的物事。定睛细看之下,却是倒吸口凉气——这竟是个人偶! 那宫人原是康熙身边伺候的,见过些市面。此刻见那人偶上书有二阿哥的生辰八字,顿觉大事不妙,额上冷汗涔涔,一路小跑着便去了康熙的宫殿。 身后,长发散乱,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朱棣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眸光一扫先前的混沌,似有万千星子齐放异彩,凌厉得叫人不敢逼视。 没有人,可以踩着他朱棣上位! 纵使他不屑当这皇帝,却也不会当了那些满人大老爷们儿夺位的垫脚石! 眼见着周遭的宫人们皆慌忙地躲开,似是躲着瘟神一般纷纷退避,一抹嘲讽自朱棣眼中掠过。朱棣的拳缓缓攥紧,鲜艳的红顺着右手指缝流下,宛若绵延不绝的溪流,触目惊心。 当初,他便是以装疯卖傻这一招唬过了侄子建文帝,哄得他放了质子回归燕之封地。却不知如今,废太子被镇魇,随即疯癫,该有何等样的效果。 康熙见了那物事,自是无比震怒,将那人偶翻来覆去,力道大得似要将其捏碎。 自古以来皇家多忌讳巫蛊之事,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汉武帝的两位皇后,不正是先后因巫蛊而遭罪? 康熙刚废了太子,原还在盛怒之上,如今乍见这玩意儿,得知有人诅咒胤礽,疑心病大作,思前想后,胤礽前些时日的癫狂也不是没缘由的!为自己无法解释的父子反目找到了缘由的康熙越想越生气,一双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到底是谁,要如此离间他们父子感情? “去,给朕查查!” 忽觉指腹被什么刺了一下,赶忙翻转过来细看,却是一根极细的绣花针,扎在人偶的胸口处,康熙的面色登时变得铁青。 “回来!” 康熙叫住了正欲前往宣旨的大太监。正在这时,外面通传,三阿哥胤祉求见。 “哦,他来得倒是巧。”康熙将那人偶命人仔细收了,重坐于案后,一手敲着桌子,不阴不阳地道。 三阿哥工于文,素来爱与读书人在一处,走起路来也颇有股读书人的斯文气息。今日不知怎的,总觉三阿哥心情好得离奇,连带着步间也升起股莫名的风。 与康熙见过礼后,三阿哥便一脸沉痛地自袖中取出一奏折,“皇父,您看看罢。” 康熙瞥了他一眼,虎着脸接过,才匆匆扫过几行,竟已气得浑身发颤。 “孽子,孽子啊!!!他竟然敢……” “皇父,大哥他……也是猪油蒙了心。往日里成日仗着年长欺压年幼的弟弟们倒也罢了,如今却为了……置父子手足于不顾,镇魇二哥。可怜我那二哥竟成疯癫……皇父,您可得为兄弟们做主啊。” “查,查,查!立刻给朕去查!不查清楚便别回来了!” 翌日,大阿哥便以镇魇皇太子获罪。前来举报的三阿哥却也没讨得到好,只觉老爷子盛怒之下的目光直直地射过来,似要将他看穿。 碰了一鼻子灰,只得讪讪地回去了。 当日晚上,咸安宫便解除了禁闭,皇帝听闻二阿哥受伤,便赶忙宣了御医。 自罪魁祸首被圈禁,用以震魇之物又被销毁之后,二阿哥的戾气渐退,逐渐恢复了往日面貌。 据说,他很是愧疚地在乾清宫门口长跪,口口声声向皇父请罪。 据说,他旧伤未愈新伤又添,直把个额头磕的血红一片。 据说,皇上亲自扶起太子,嘘寒问暖,一如往昔,绝口不提那谋逆之事。 只是在提到大阿哥时,康熙方才冷哼一声,恨恨地道:“那个逆子,竟这般陷害未来的储君,实是罪不可恕!朕不想再看到他!” 朱棣略一沉吟,想起朝堂上因废储一事而风起云涌,便知那个位子恐怕不会再空闲着,却知此刻不是试探的好时机,便只能做一步算一步了。 如今朝中的太子党凋零,原太子又于军事上无所建树,还得早做打算。 宫中,平静祥和的表面之下,正翻起一阵又一阵不为人知的浪。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乃们的留评是咱的动力! 对了,因为本文原计划是短篇,所以咱没定过CP,如果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提。 没有的话就无CP到底了。 第二章(修) 康熙自与二阿哥关系和缓以来,某些习惯也恢复到从前,时不时地便来关心下。 听闻二阿哥最近不问朝中之事,只遣心读书,顿觉心中宽慰,如此,便来咸安宫也勤了些许。 今日,康熙驾临之时二阿哥恰在练骑射。康熙闻言有些微讶,自胤礽辅政以来,几乎每次见到那孩子都是在朝堂上或是书案旁。除却秋弥,已很少能再见他骑射的模样了。 胤礽的底子自是极好的,可未曾经过实战,后又疏于练习,比之常年习武 领兵在外的兄弟自是生疏不少。 可朱棣不同,他戎马一生,即位后五次北征蒙古,射出的箭素有百步穿杨之名,如今,远远地看着,只觉一股森然气势扑面而来。 康熙望着那立于中央的神射手,只觉一时之间竟被那耀目的利刃晃花了眼。 儿子尚富强,他却已年迈…… 这么一想,心中便不大痛快,夸奖爱子之时也神色淡淡。 朱棣一见便懂得了康熙心中的不自在,联想到年迈时的皇父朱元璋的表现,便也释然了。 遂向着康熙道:“皇父可要进屋去坐坐?也让儿臣奉一杯热茶聊表‘孝心’。”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呵,这个讽刺的烙印让好面子的朱棣心中始终藏着根刺儿,纵使原本说的不是他,可他却不能继续背负着这样的名声生活下去。 “古人‘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看来真真不假,”康熙睨了朱棣一眼,眸中满怀欣慰,“经此一役,保成也长大了。” 朱棣眸光一暗,嗓音低沉,却铿锵有力,“儿子先前……真是不孝极了……也不知是何故,竟会作出那等事……” 侧着面的康熙看着一向骄傲的爱子眼眶微红,别扭的别过脸去,神色极是真挚,不似作伪,不由心下一软,道:“这原也不是你的错,都是胤褆那混账……罢了,不提也罢,你日后自己小心便是。身为一国储君,竟然这么轻易便受了诅咒,你让朕如何放心将这江山交给你?”句末不自觉地带了些微的不满。 朱棣阖眼,忽地郑重道,“请皇父莫要再提此话,若是因此而与皇父生分,儿臣情愿永不再做‘太子’!” 以退为进,首先要让面前的皇帝陛下相信的,便是自己的‘忠心’。若是他仍然属意于自己,那便好办多了。若他不再信任自己,自己也有的是手段来谋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康熙骤然发怒,道:“难道一直被朕寄予厚望的太子便只有这点器量吗?未免太过让朕失望!!!” “儿臣只是……只是担心……”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有什么事,还有朕在这里做主呢!还是你以为,朕是那不辨忠奸之人?!!!”康熙见到朱棣那副难得“真情流露”的模样,心下对于太子造反并非出于自愿又信了几分,只是与之同时,却也更为恼火。 被康熙好一通怒斥,二阿哥当天晚上回了咸安宫中便病倒了,连着发了几天的烧,还说胡话。 太医来了,药也吃了,却总不见好,消息穿到康熙处,康熙心中颇为懊恼,想来那孩子连日来所受打击不轻,自己那天的话是重了些。 可是,太子为何会突然得这么重的病,且总也不见好呢? 康熙忧心地看着宫中之人进进出出,刚拿来的冰毛巾不一会便又发热,心下焦虑不已。 一些在一废中被打击的不轻的太子党见此,顿时又觉心中有了希望。 瞧,皇上最重视的还是咱们二爷啊,站在太子这一边,准没错儿! 其中以王掞为首的官员,赶忙向皇帝进言,二阿哥这是郁结于心啊! 除了那件事之外,还有什么能够让一向肆意的儿子这般萎靡?想来想去还是只有那一件事。 二阿哥还是有抱负的!只是为了缓和与朕的关系,方才违心地说出了那些话语,他到底心中,还是有朕这个阿玛的! 念及此处,康熙对太子又添了几分喜爱,几分欣赏,与几分愧疚。 此时,他的心中已悄然下了一个决定,一个不知是福是祸,却足以影响许多人的决心。 不知是不是真是康熙的那些作为起了作用,朱棣的病情开始好转。不过几日功夫,已能下床行走。 康熙到的时候,朱棣正手捧着本书,歪着头坐在床上细细地读。 案上放着一本已读完的书籍,泛着黄半掩着,一阵风吹过,几页纸张被翻得哗啦啦地响。 “这是明史?”康熙捧起,一眼望去,便见着自己多年前批注的密密麻麻的字迹。 朱元璋的,朱棣的,朱允炆的,朱由检的……几乎都作上了评论。 满清是少数民族,统治之初文字狱实属常见。民间轻易不敢发行明朝相关的书籍,倒是皇宫中,统治者自身,尚存留着很多。 及至翻到明成祖的那一页,上面只寥寥数字,却蕴含了面前的千古一帝康熙爷最高的赞美。 远迈汉唐。 “读史书可知兴替,你能想到读这些,不错!”康熙颔首道:“要汲取前明亡国的教训,居安而思危,只有这样,我大清国才会更加强大。” 强大吗?还真是讽刺,朱棣手下翻书的动作一顿。 至今,一切仍旧像是一场梦,他身为明朝前期的皇帝,却亲眼看到了大明帝国的灭亡,他身为“前朝”皇室,却转生为满清皇族。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朱棣攥着书的手不易察觉地紧了紧,亦在此刻,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第三章(修) 自太子被废,党争激烈,有实力的皇子阿哥们皆是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扰得康熙烦心不已,重立储君一事再度摆在了康熙的面前。 尽管心中决意已定,但秉持着帝王惯有的疑心,康熙仍是前往对着自己看好的太子进行了一番试探。 试探的结果令他很满意,再度坚定了重立胤礽的信心。此时的康熙,已不自觉地将先前的一切不愉快怪罪到大阿哥的头上。 若不是他派人谋害兄弟,对胤礽进行镇魇,胤礽又何至于如此? 而他康熙呕心沥血培养的完美继承人,又怎可因胤禔那个不孝子的罪恶行径而就此埋没? 只是,康熙大概未曾想到,复立太子之后的种种,会逐渐脱力他的掌控。 而一切的始作怂恿者,正是这个曾被他赞美的明成祖,他如今的太子。 这场博弈,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正确地估量对手的力量。 很快,百官举荐太子的结果上来了,康熙很是震惊。 满朝文武,除却个别沉默不语的,竟都是众口一致地请立皇八子! 自然,也有个别人举荐皇三子,甚至还有那寥寥数个坚持“嫡长制”的儒生要求重立胤礽,但是与八爷党相比,都如同九牛一毛! 此子在他面前温和睿智,贤明能干,不想却早早地便存起了这么大的心! 震惊过后,便是恐惧和愤怒。毫无意外的,康熙狠狠地将八爷党发作了一通,自前朝追溯到往后,声无停顿,语不重复。 接着便是杀鸡儆猴——将几个闹立胤禩闹得最凶的汉臣狠狠地处置了一番,那些个满臣,到底还是没怎么动。直到快下朝之时,口干舌燥的康熙才面色不虞地对着一众大臣道,要他们好好想清楚,究竟谁堪身居此位。 此刻的朱棣刚接了旨,被放回毓庆宫,此刻正手拈一子,徐徐落下。 早有心腹将外面的情况告知于他,朱棣此时也算是胸有沟壑,气定神闲。 年轻人啊,终是太爱争那些个锋芒,却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倒是四阿哥,韬光养晦,在一众皇子中也算是难得。 朱棣望望窗外,日头已渐高,却因着冬日已近,天,凉的紧。 毫无意外,康熙重立胤礽之事势在必行,决非几个八爷党便能制止。相反,八爷党的此番做派反倒引起了康熙的警惕。 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在康熙帝的授意之下,科尔沁达尔汉亲王额驸班第等一批人上疏奏请复立胤礽为皇太子,王大臣亦附之。这才终于遂了康熙的愿。 八爷党的反应自不必说,一旁的三阿哥胤祉亦是懊恼不已。当初,他可是真以为废太子疯了,这才向皇父揭发大阿哥的罪行,不想如今…… 胤祉在一旁咬牙切齿,望着一袭杏黄色朝服,仪态高华的皇太子,心中恨道,便宜你了。 朱棣便如一柄出鞘的利刃,只静静地站在那儿,便让人觉得空气中有种压抑的紧致感,轻易不敢动弹。 剑眉高挑,眸若寒潭,只这么静静地望你一眼,便仿佛将你赤|裸|裸地看穿。 原本存了几分看戏的心思的满汉诸臣此刻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呼吸,眸光自太子身上一触即逝。 看来,他们得重新掂量掂量这位爷的份量了。不只为着皇帝的宠爱。 剧本中从不缺乏意外,将情节一次又一次地推向高|潮。 这厢,废而复立的皇太子初初在众大臣的心中建立起威仪,那厢,舆论的攻势便立即袭向朱棣。 一旁低眉顺首的几名随侍宦官忽然自发聚集,齐齐向着太子发难。 “乱臣也可封太子,禽兽将来也称王。刻薄寡恩无孝悌,残害手足无仁义。性情暴虐君臣辱,喜好男色皇室羞。可怜泱泱大清国,不知败落谁人手。” 一旁的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又将目光投向了中央那个威仪的身影。 朱棣挑了挑眉,眸光细细地扫过那几个人,皆是些儒雅俊俏的小太监,背景皆不同,但无一例外,望向他的目光中皆隐然带恨。 噢?是先前‘他’宠幸过的人么? 他的‘弟弟’们倒真是会给他找惊喜呀。 “荒唐!荒唐!还不给朕全部抓起来!”一旁闻讯赶来的康熙帝恰恰听到那一段,不待深想便已气得发抖。皇室之人,他骂得,这些奴才骂不得。皇室之羞,他揭得,这些奴才揭不得!如今,究竟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竟在太岁头上动土?究竟还有没有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眼见着几名小太监三下五除二便被粗麻大绳牢牢缚住,捂住嘴就要拖下去。朱棣略微侧身,上前一步止道:“皇父,且慢。” 说完,也不待康熙回答,便径自来到那几人面前。 这一番,却是不可再借助康熙之力。若是他不能够自行解决,即便是重登太子之位,也将失去一切的威仪。 康熙心知此理,遂也对朱棣“难得”的坚持不加阻挠。 “让开。”他冷冷地睨着阻拦的侍卫,长臂一伸,一柄利刃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夺了过来。周遭的侍卫一时摄于其魄力,竟无人敢再行阻拦。 那几名小太监经过一番拉扯早已衣衫不整,形容狼狈,此时见了他,亦不忘用警惕的眼神瞪着他。 朱棣的目光自几人面上划过,随即,低下了他高傲的头。 “胤礽之前遭人镇魇,所行之事确非合乎人之伦常。行诸多不义之事,近日清醒,亦觉愧疚,乃至寝食难安。尔等身为受害者,孤不强加责难。今日宫中,是去是留,凭尔本意。” 第四章(修) 眼见着底下的大臣们渐次骚动起来,面对着皇太子的低姿态,俱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毕竟,太子是何等高傲的人物?此番能得他低头已是极得面子的了! 朱棣将一切尽收眼底,唇角挂上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右手轻抬,锻炼得比例完美的掌在耀目的阳光之下,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坚韧。 破空声疾驰而过,有银光一道迅速地堙灭在空荡的殿堂之中,一截木椅被直直切断,力道尚未卸下,那把自侍卫手中夺来的利刃又横飞而出,深深地嵌在桌案之上。 一时之间,殿堂静默,包括皇子们在内的众人都屏息望向太子。 “胤礽的颜面可以不要,皇室的颜面不可丢!纵然孤曾有愧于尔等,今日便也算一并还清。他日若是在他地听得此等皇家私事,少不得要为着皇室颜面做一回恶人了!” 如此光明正大的威胁,让众人反倒不好再说什么。自行认罪,并一口咬定是因镇魇之故而行为癫狂,其后又以皇室颜面为由,光明正大地堵众人的口,既是在警告那些小太监,又何尝不是在敲打他们? 太子负手而立,身后尽是精雕细琢的如意祥云纹饰。丹凤眼微眯,承自仁孝皇后的俊美面庞因着肃然的神色而带上三分凌厉,三分朝气。 再看看一旁年迈的帝王无声的支持与纵容,一些立场不稳的人开始动摇了。 毕竟,众位阿哥才被轮番敲打,眼见着前景不是那么好,新生的太子又不似池中之物,兼之皇宠甚厚,还是极有可能继承那个位子的。 康熙见了,暗自点头,看样子保成的武艺果然是精进不小,可见他这些日子以来对此毫无懈怠,且又待人宽和,以理服人,倒是越来越有一国储君的气度了。 “他倒还真敢说!”一青年人手愤愤地锤上朱漆的桌檐,一双眸中乌云密布,似要喷出火来。 “我们到底还是小看了他在皇父心中的地位。依着皇父的性子,竟能容忍太子至此……”另一面色温和的男子微微揉着鬓角,眉目中似有疲惫之意。 辛辛苦苦拉拢的人,经此一役,虽不至于立即投向太子,却也逐渐与他离心。 怨又能如何?恨只恨,他不是皇父最宠爱的那个儿子。 “八哥,你别着急!此番不过是皇父的权宜之计罢了,依着太子的蛮横,早晚还得被废,届时……” “是啊,八哥,我们一直在你身边。” “我明白的,小九,小十。我是不会就此罢休的,且看谁能笑到最后!” “爷,您这一招实在是妙。只是,您究竟是怎么如此快的分化八爷党的?便是皇上也为此愁眉不展?” 一旁的何柱儿紧紧地黏在朱棣身后,拍着马屁,顺便诉说着自己心中的迷惑。 眼见着前头朱棣停下,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方才察觉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即跪下叩头,“主子恕罪,奴才多嘴了。” “起来。”朱棣觑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若是孤不想让你得知这些,你自然什么都不会知道。只是孤终究还用的上你。” “奴才荣幸。”何柱儿一愣,随即兴奋地又奋力地在地上扣了几个头,看得朱棣一阵蹙眉,“同样的话,不要让孤再重复第二遍!” “是,是。”何柱儿赶忙一咕噜从地上爬起,乖觉地跟在朱棣身后,笑得一脸讨好。 “孤曾听闻外国有这样的说法,一个完整的球,从外部,需用十六匹马,方能将其拉开,自内部,则仅仅需要一点点的力,便能使其自行分离。可见,外力的打压只会使那些产生了警惕感的八爷党们更加的团结。既是如此,孤又何必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爷,您的意思是?”虽然不太理解太子说得那些关于球的原理,但何柱儿直觉地认为这必定与八爷党的分化有关,遂一脸求知欲地望向太子,希望能从他那儿得到一个答案。 朱棣薄唇轻启,缓缓地吐出几个字眼,“十——四——弟——” 从来,皇家便没有不为自己打算的人,纵使是同一个阵营中的人也是一样。 眼见着八阿哥被狠狠申斥,夺位希望逐渐渺茫,他的十四弟,也是时候该有所动作了。 只要他朱棣让他胤祯听到该听到的流言……不,不仅仅是流言,接下来的事,恐怕会让这流言成为现实! “去,派人去将那几个小太监看紧了,不要让他们在中途被灭口,也不要让他们发现。探得他们去了何处,立马回来禀告孤!” “爷,那些人,难道不是八阿哥派来的吗?”何柱儿疑惑地抬头。可惜的是,朱棣却完全没有向他解释的打算。 “大约现今,所有的证据都会指向八弟……”是的,所有的…… 数月之前,皇长子胤禔曾向康熙进言:“相面人张明德曾相胤禩,后必大贵。” 康熙听了,甚感惊异,任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分毫不显,只暗地里命人前往查探。后因事多,逐渐也被他抛于脑后。 只是如今……康熙双手颤抖地抚上案上那一沓厚厚的公文,浑身气得止不住地颤抖,口型几次变动,几不能自已。 他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对着下边儿人道:“去,把八阿哥给我叫进宫来。” 胤禩近日心中闷的紧,办差做事只比往常更加精细,可观察仔细之人便可发觉,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天空中似铺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逐渐收缩,将他牢牢地困于中央。 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而这种预感,在宣旨的太监到来之时成了真。 胤禩面上维持着僵硬的笑,步履极其艰难地随着太监进了宫。身后的胤禟一看情况不妙,便赶忙一溜烟去胤祯那儿搬救兵。 待到两人并着路上遇到的五阿哥胤祺匆匆赶到之时,在乾清宫门口便听得一声大喝:“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胤礽。今其事败露,即锁系,交议政处审理!” “皇父,不可!”胤禟乍一听得此语,便慌了神,几乎顾不得形态地,直直扑倒在地,“不可啊,皇父!” “哼,他野心勃勃,竟至纵刺客行凶,意欲置兄长于死地。如此惩处,有何不可?”康熙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上的胤禩,神色极尽冰冷。 “胤禩……领罪……”半响,底下那人方才颤巍巍地说道。 “领罪?领个什么罪?他自己得罪了人,引来别人的追杀,难不成还是八哥的不是了?”胤祯怒火中烧,排开挡在前面的胤祺,直直地对上康熙的双眼:“太子他克扣行军粮草,对幼弟的死毫无悲戚之意,侍父不孝,意欲谋逆。如此这般的罪行,您都可以宽恕,独独八哥纵容了一回刺客,您便要将他移交议政处处置。皇父!难道,当真只有爱新觉罗胤礽才是您亲生的儿子吗?!!!” “放肆!”康熙的手重重地落在桌案之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整个桌案震裂!他颤抖着手,指向面前桀骜不驯的胤祯:“你……不孝子!窥探皇位,残害兄长,目无皇父,目无君主,如此恶行竟还有理了不成!” “是!我就是目无皇父 目无君上了又怎么样?反正在您的心眼里,只有一个太子!跟元后嫡子相比,我们这些出生卑贱的不孝子合该倒霉!”胤祯此时早已陷入一种非理智的亢奋状态。若是以往,善于察言观色的他必定能够察觉出皇父此刻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盛怒之下极有可能作出极端的判断。可如今,他的心中满满燃烧着一把名为愤怒与嫉妒的火焰,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在他的胸中疯狂地燃烧! “皇父,有些话,早就在儿臣的心中掩埋已久。今日总是您要杀了我,我也要说!” “你以为,朕不敢吗?”康熙帝大怒起来,身受也是出乎意料的敏捷。等到胤祯自亢奋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时候,一柄明晃晃的宝剑已招呼到眼前! 胤祯登时吓得惊呆在原地,冷汗濡湿了他的衣襟。这种杀气……皇父,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皇父,请息怒!我们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话不能够好好说的呢!”一直站在旁边当布景的五阿哥胤祺牢牢地抱住了康熙的腿,刀刃险险地自胤祯的脖项旁划过。 “哼,若果真是一家人,他又怎会对自己的兄长下此毒手?”康熙冷笑了半响,狠狠地挣了几下,不想胤祺的力道却大得惊人,怎么也挣不开。 眼见着胤祺一脸痛苦却兀自忍耐的模样,康熙忽地叹了口气,对于这个养在太后跟前,一向恭敬有礼 老实本分的儿子,他终究是狠不下心。 况且,他也不是当真想杀了胤祯,不过一时急怒攻心罢了,若刚才真动了手,只怕事后后悔的还是他自己。 “罢了罢了,朕便看在五阿哥的份上,饶了你这一遭。你们……好自为之……” 锋利的剑铿然一声摔在地上,康熙微微阖目,神色间,极是疲惫。 胤祯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康熙,只觉喉口一堵,准备好的说辞竟怎么也出不了口。 直至康熙命他们跪安,胤祯还回不过神。 除了乾清宫的大门,胤祯忍不住再度回首,却只遥遥地望见乾清宫中帝王老迈孤独的背影,门口倾泻而入的夕阳为他的侧脸添上一分沧桑。 胤祯的喉咙口莫名地堵了一下,握着的拳缓缓攥紧,几乎再不能说话。 第五章(修) 因着刚回任上,尚未搬回文华殿,朱棣除了时不时地收买一些人心,拉拢一下旧臣,顺带着挑拨挑拨“铁桶似的反太子联盟”内部的关系,事实上近日来也确实没什么可做的。 于是时不时地腻在康熙身边“尽人子本分”,做做感情投资,便成了朱棣最乐意做的事。 尽管心下觉得很是屈辱,但面上,朱棣却是乐此不疲。在成功之前,一切的忍耐都是有价值且是必须的。 对此,康熙自是觉得很欣慰。连日来,儿子们的相互争斗几乎伤透了他的心。尽管太子今日来的举动不一定那么单纯,但与往日桀骜不驯的样子相比已有了很大的改进。见惯了朝堂上阿哥们斗鸡眼似的模样,自然还是觉得愈发懂事的胤礽更让他省心。 也因为太子近日来对康熙的悉心照料,康熙越发觉得朝中的那些个皇子阿哥们一个个的都不好,再度恢复元气的康熙回了朝堂上便今天整整这个,明天打压打压那个,后天骂骂那谁谁,玩权谋之术玩得不亦乐乎,可苦了在朝的皇子们了。他们是招谁惹谁了?这般流年不利,一处小小的错误都能够被康熙给翻出来,说上老半天,感觉真是……喝凉水也能塞到牙…… 与此相比,朱棣近日来很低调,一直很低调。 在没有足够的实力和绝对的把握之前,他整个超级大靶子是不会主动凑上去让人打的。 从前朱棣的愿望很简单,在洪武年间,朱标刚死的那阵儿,他只不过是想要名正言顺地当上太子,在老爹面前坐地伏小低调做人都没什么,反正他兄弟虽多,真正有脑子的 能够跟他抗衡的却也没几个,只要把老爹哄好了,日后就能一展拳脚。 现在,朱棣终于当上太子了,兄弟们却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老爹也不像朱元璋那样对自己的儿子那么信任,于是他就不可避免的成为了靶子。 本尊之前还被废过,虽说现在终于名正言顺了,但还不知道如果一直这么等下去是不是能够等到名正言顺地顺利登基。 打仗成功 造反成功 修订大典成功 远征安南成功 把儿子们玩弄于股掌之中成功……对于一向威武惯了的朱棣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憋屈痛苦? 遥记得他那个时代,女真族还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民族罢了,成天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哪儿轮得到它欺负人? 朱棣表示,他很难 很难接受,自己的命运居然会被这样的族群中的一个人所掌控,尽管那个人是皇帝!!! 他对康熙“关心”,不过是有所图谋;他对康熙“孝顺”,不过是为了日后的崛起而做的准备。 只是这样,至少在最初的最初,真的只是这样。 在一场又一场的阴谋与背叛之后,朱棣确信,他自己已足够冷血,随时能够收回被自己放出的或真实 或虚假的感情。 许是因为朱棣的“诚心”,康熙也越来越愿意与朱棣说“心里话”,这让策略执行中的朱棣稍稍放宽了心,可随之而来的一道命令却让他很是不解:康熙命他前往探看大阿哥。 一个失败者,还是一个因镇魇皇太子而被圈禁的皇子,如无意外,此生都没有再出来的可能,朱棣不明白,这个爱新觉罗胤褆,到底还有什么值得他探视的价值。 不过这份疑惑,在他接到一张自己属下送来的纸条之时,一切便都明了了。 一辆豪华的马车驰行在通往直郡王府的通道上。车中一个衣着富贵的青年正双手交叠,时不时地望向窗外。身处繁华之中,只那些繁华却仿佛都入不得他的眼。 若有那些个游手好闲的王孙贵族出来游玩,偶然遇见了,必会认得此人,皇太子爱新觉罗胤礽! 马车拐过一个路口,又向前徐徐走了一阵,方在一座府邸前停下,有小厮前来牵马。 “太子爷,到了。”一旁的车夫恭顺地道。 早有小太监前去禀报,不一会儿,负责看守大阿哥的苏努迎了出来。苏努此人,心向胤禩。在一众八爷党因着十四阿哥的离心而逐渐消散之时,也算是为数不多的铁杆八爷党了。 “奴才苏努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驾临,未能远迎,是奴才的失职了。”苏努对着朱棣的态度恭敬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冷淡。 好在朱棣倒也不在乎这些,直接拿了康熙的手谕要求通传。 大阿哥胤褆很快便被带了上来,面相邋遢,长而凌乱的发遮住了半张面孔。他极为不善地看向胤礽,眼睛微眯:“是你。” “你们都退下吧。”朱棣对着周遭的侍卫们示意。 “这……”侍卫们面面相觑,脸上皆有难色,“太子殿下,此人极是暴戾,若是独自与此人相处,殿下的千金之躯有个什么闪失……” 话音刚落,只见朱棣长臂一伸,那说话的侍卫腰间的佩剑便被夺了过去。剑尖横抵于他的胸口处,隔着衣物,那名侍卫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狂乱的跳动。 朱棣回首,斜睨了他一眼,道:“便是你们一起上,也是打不过我的。如此,可还有什么不放心?” “不敢……”那些侍卫们行了个礼,便尽数退下,心中只道,原来外面传言太子近日来忽地武艺大增所言非虚。 何止是所言非虚啊,那个被夺了剑的侍卫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方才被抵着的地方,暗暗道,若是这么个人上前线,怕是无往而不利吧? 朱棣眼见着面前之人因他的一个动作而瞪大了双眼,心下道:刚才那一手,又何止是给那些下人们看的? 有足够的威慑力,便能够在这场谈判中率先占据主动权,这是朱棣所信奉的真理。 胤褆不愧为是非之中跌打多年的人,惊异了片刻,便又恢复了寻常面色,冷哼道:“太子殿下今日来有何贵干,莫不是只是来向我示威吗?我竟不知,我这被废之人,竟还有什么值得您这样‘尊贵’的人物惦念的!!!” “惦念着不肯让孤有片刻安宁的,恐怕是足下吧!”朱棣道:“买通侍卫散布对孤不利的谣言,大哥可真是煞费苦心了呢!” “那本是实话,何来谣言之说?”胤褆冷冷地睨着朱棣,粗犷的面庞上流转着极度的不屑:“我不过是让更多的人认清你这衣冠楚楚模样下的真面目罢了!” “那孤可真是要谢 谢 大 哥 了!”朱棣一字一顿,似是已带了些许怒意,他缓步走进,不料胤褆却突然伸出一脚来,想要将他勾倒。 朱棣眼疾手快,再加上素来武艺不凡,这才躲过一劫。 回想着脑海中的情形,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你这举动,倒让孤想起一个人。” 朱棣在此刻想起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儿子,活宝似的朱高煦。 据说某一日,他的孙子,明宣宗朱瞻基去看望造反失败的叔叔朱高煦,两人没说几句话,朱高煦突然伸出一脚,把朱瞻基勾倒在地。 这一勾,不仅勾出了朱高煦的死期,也勾出了明史上一个笑料般的谜题。 朱棣在前些日子看他之后的明朝历史之时,心中对此亦是又好气又好笑,不知这儿子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往日里在他跟前倒像是个伶俐的,怎的后来尽做蠢事? 相信如若朱棣能够再见一眼朱高煦,他定然会好好地调|教一下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可惜,也只是想想罢了,他可不指望朱高煦也真的能一道过来。 “谁?”胤褆却反应有些大,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朱棣。 “汉王朱高煦。”朱棣漫不经心地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基本上等同于重写了 第六章(修) “就算你是太子,也休要胡言!!!”胤褆忽地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狂乱。 朱棣心觉不妥,望着胤褆那激动的模样,试探般的问道:“你……认识朱高煦?” 这显然是一句无稽之言,毕竟就连明朝末代皇帝崇祯帝也都死去多少年了,生活在明朝前期的小小汉王,怕是早就作古了。 可是胤褆的反应却是极大,他死命地摇着头,满目充血:“不……我不认识他!不认识他!!!” 朱棣心中愈发疑惑,陡然沉下声,道:“你……是朱高煦?” 胤褆忽地身子一阵剧烈的抖动,人反倒是镇定了下来,朱棣看着,却只觉心中升腾起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既然你已知道,那么,我留你不得了!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拉一个满清太子与我一道陪葬!”他猛然抬头,眉目间忽地涌起了一股阴狠以及,常年在外作战才有的人的,浓重的杀意。 胤褆,或者说朱高煦向着朱棣所在的方向猛然前扑,因距离过近,朱棣一时之间来不及做防备,被朱高煦狠狠地按压在地,头顶上朱高煦那居高临下的阴霾双眸仿佛要将朱棣整个儿吞噬。 即便身处劣势,被他压在身下的朱棣仍气势不减,一双幽瞳宛若深不见底的黑渊,“你可知,我是谁?” “我知道!你是爱新觉罗胤礽!一直与胤褆作对的爱新觉罗胤礽!占用了他的身体这么久,顺便也帮他除掉你这个棘手的敌人吧!” 话音刚落,一柄明晃晃的寒刀已呼啸而至,朝着朱棣的心脏捅去! “混账!朕是你父皇!你这不孝子,竟然想要弑父不成?!”朱棣的厉声喝问陡然降临,朱高煦手下剧烈一颤,随即双手被朱棣擒住。 朱棣力道大得惊人,不过须臾之间,两人便互换了位置,朱棣很快便占到了主动位子,将朱高煦的双手仅仅地禁锢在地,而一旁插在毯子中的匕首还在剧烈地颤动着。 不过一个相持间,两人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开始迅速地喘息。 “不!你说谎!你这个恶劣的大清太子,你怎么可能是‘他’?” 仿佛心中的某一处禁地被訇然开启,朱高煦更加激动,他的喉中因此而发出嗬嗬的响声,凶残的模样几乎要将朱棣凌迟!朱棣望着他那状似疯癫的模样,不禁蹙了蹙眉,随即腕下发力,以更大的力道桎梏住了想要脱离的朱高煦,沉声道:“你既然能来到此处,朕为何不能?煦儿,朕记得,那次在行军途中,朕可是叮嘱过你,遇事不可如此莽撞,不经查证便妄下结论的,你如今,难不成竟忘了?” 随即又说了些行军途中的事,一边暗暗观察着朱高煦的反应。 只见朱高煦先是惊诧,随即一副怀念中夹杂着喜悦的模样,随后又变为一脸的沉痛…… 越到后来,那些个情绪反而让朱棣更加不能理解了。 “朱棣!竟然是你!居然真的是你!”朱高煦直愣愣地盯着面前之人,一刻也不肯离开,瞳中却是毫无焦距,呢喃般的话语飘散在耳边。 “呵呵,呵呵呵,你为了朱高炽,将我驱赶出京。不管不顾 不闻不问,至死不得一见,朱棣,你心中,可还有我这么个儿子?!!!” 朱高煦无力的话语声中,带着莫名的悲怆。 “若不是你图谋不轨,不肯就藩,朕也不会出此下策!”朱棣的声音相较于朱高煦要冷静得多,只是,熟悉他的人不难从那起伏的音调中听出言语中那掩藏的波澜滚滚。 “是!我是图谋不轨,我是不肯就藩。我留在京城之中时,你尚且更偏向于朱高炽。若我去了那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你可还会记得有我朱高煦这么一个人?” “你是我儿子,我怎会不念着你?” “可我,不想当你的儿子!” 一句话,使得两个人都静默了下来,朱棣眸中连连闪烁,让人猜不透他究竟作何感想,而朱高煦却是怔怔地盯着朱棣如今的面庞,思绪飘向了远方。 从前,朱棣出征之时,每每必带上自己,那时,是自己和朱棣父子关系最好的时期,甚至,那时的自己还救过他的命。 可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开始变质了呢? 明明同是嫡出,明明是他离朱棣更加接近,可仅仅因为,他不是长子,就要被朱高炽夺去朱棣泰半的关注! 为何?为何?为何?!!! 不能容忍……他不服啊!!!!!! 或许,一切的异样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那种强烈的嫉妒心 占有欲,生生扭曲了这段原本还算单纯的父子感情,自此之后,他行事乖张,与那个人,越走越远。 终于远到连临死也看不见。 那一年,那个人独自一人领着大军进行第五次北征,然后,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之中…… 他终究,也没有给他弄明白这份不寻常的情感的机会。 “孤会忘了这件事的!孤会忘了这件事的,所以,你也莫要再提起!”朱棣霍然起身,扬声道。 朱高煦愣了片刻,瞥眼望见窗口上用以窃听的洞,忽地心下明澈,这是朱棣刻意说给外边儿人听的。毕竟,太子的册封典礼上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康熙他又派出了那么多的人前往查探,又怎会不知道? 此番他派朱棣来直郡王府,也不过是想要试探一下他对兄弟的态度罢了。 只是……朱高煦苦笑,他又怎么会听不明白,朱棣这话,亦是对他而说。 忘了,忘了,忘了…… 想了那么多年,念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那样轻易忘记…… 显然,康熙对朱棣的反应很满意,回宫之后对他亦是和颜悦色。 朱棣对康熙却是大大的不满意,在康熙看不到的死角,他的唇畔划过一丝嘲讽的冷笑,敢于这般对他,日后,他定然要他付出代价! 圣祖!康熙! 在踏入咸安宫中,身畔无人的那一刻,朱棣周遭释放出铺天盖地的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在下的改文还能让亲们满意 第七章(修) 三月剩余的日子,便在朱棣的筹谋中静待着度过。 如朱棣所料,眼见着胤禩夺位无望,胤祯果然开始为自己谋求机会,竭尽可能地将原本的八爷党拉拢过来,而八爷党也因为他的举动而愈加的疏散。 而四爷党,却还在不动声色之中,只细心的人不难发觉,几个四爷党中的中坚,诸如年羹尧,隆科多等人底下的动作却也不断,如今只待一个时机。 朱棣细细地将手下递上来的情报看了,便将那便条扔进火盆中,任由火苗将其舔噬。 “爷,我们这边可要排些人手去给他们些教训?”何柱儿在一旁揣测着主子的心意,上前一步道。 “给他一些教训……哼,你当这是过家家么?”朱棣斜睨了何柱儿一眼,冷笑。 且不说对方实力如何,康熙可是还在一旁盯着呢!若是此刻出手,他前些日子苦心经营的形象可不就白费了? 细细密密的汗珠霎时沁上了何柱儿的鼻尖,何柱儿跪下道:“奴才愚钝,望主子明示。” “人手就不必了,你只让他们好好地约束自己的人马,莫被人挑出错处便是。”朱棣将手负于身后,前行数步,透过窗边的彩云纹饰,望向那悠远的天空。 “火器营的进展如何?”朱棣似是想到了什么,侧头问。 前些日子,他装作对武艺痴迷,在禀告过康熙之后,将毓庆宫一应奢华的物事皆换成了军中常用的装扮,说是自己此生未能伴随皇父远征,体验军营生活,如此这般,也算留个想念。并下令将逾矩的 过于奢华的东西都一并收起存箱。 此外,康熙惊奇的发现,他的太子竟对火器产生了兴趣,央他派了数名制造者共同探讨火球的制法与用途。 因这兴趣不咸不淡,康熙也就随了他去了,真正让康熙不解的,却是他的太子对海洋的兴趣。 他不知从哪儿参考了书籍,将郑和下西洋时的船只构造详细地绘了出来,跨越时空的产物,便这样跃然纸上。 除却这两事,与康熙自己偶尔留给他处理的奏折,太子几乎再不管其他的事,整日里沉浸在这些个琐碎事物之中。 也因此,当康熙在朝堂上不遗余力地打击各党势力之时,唯独太子党仍是风平浪静。 康熙曾惊疑地问他,“你莫不是打算,学那永乐帝下西洋?” 朱棣淡淡地笑了笑,用别的话题岔了开去。 朱棣近日来一直很低调,但在有些事上,他却不打算低调,是人都有三分泥性,若是能够一直压抑下去没有个发泄口那朱棣也可以成圣人了! 什么福陨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康熙随看到的,也不过是他的功绩罢了。虽然康熙看似对他朱棣景仰,真要他效仿一二,怕也是不乐意的。 旁的暂且不说,单只这海禁之事,朱棣便与康熙有分歧。早些年为着抵抗郑成功的水师实行的海禁,好容易解了,如今,却在逐步恢复。 作为一个理应有着自己的政治思想的太子,朱棣这次却是没有顺着康熙的意思答话,而是提出了与康熙不同的观点,且振振有词,有理有据。 可惜的是,皇帝铁了心不准,一切便都是徒劳。 如此,他朱棣,但凡一日还是这劳子圣仁太子,怕是决计不能下水。便是遣人出航,也要费极大的气力。 天,一日暖过一日,毕竟是四月了,早春的那些微个寒凉,也被尽数赶跑。 康熙开始巡幸塞外。随行者中除却胤禩之外,毫无意外的也有他。此外,康熙又点了老四胤禛 老七胤佑以及十四胤祯随驾。 至于胤禔,如今的朱高煦,则被移禁于公所,遣官率兵监守。 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出了京师,向着那漠北前进。 出了那四四方方的城池,朱棣顿觉心似乎也活跃了起来。望着周遭开阔的视野,心中绵延着无尽的感慨。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多少年了!此等情形,他却是上辈子才见到的了! 若他还是那个带领兵士出征的永乐帝,定会与士兵们冲上前去,饮下烈酒,而后带着一腔沸腾的血液向着敌方杀去…… 如今,他却不过是帝王身畔的太子罢了,如此而已。多他不多,少了他,在诸皇子中找一人便能顶替。 朱棣的眸子瞬间被点亮,犹如粲然繁星,在那一瞬间迸发出最耀目的光芒,却也是同一时刻,跌落深谷,泯灭。 身旁的康熙见了这等景象,似乎也颇有感慨,在一旁与太子“忆当年”。 流年似水,似水流年,卷走音容笑貌,荡平激越情感。今日,与他康熙在此的,仍是“圣仁太子”,谈笑宴宴,一派和睦,暗地里却风起云涌,早已不复当年心境…… 更有甚者,伊人不知何处去,留下的,也不过是他这个冒名者罢了。 景物犹在,变幻的不过是那一尺岁月,那一抹人情。 忽地听闻耳边响起了铿锵之声,朱棣顿时回神,将眸光投向了承载着诸兄弟的车马。 一众兄弟中,唯有他,与康熙乘坐一撵,此时,各自回忆各自的,颇有种相顾无言的味道。 此时康熙自回忆中清醒,遥遥望见十四子胤祯在手舞足蹈地对着几个兄弟说着什么,不禁笑骂道:“这猴儿,平素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不知如今,又在捣鼓些什么。” 说罢向着身旁的宫人吩咐道:“去将众阿哥一并请过来。”机灵的宫人得了令,一溜烟便向着阿哥们的车撵奔去。 “皇父,您叫儿子们过来有何吩咐?”大老远的,康熙便听见胤祯张扬的声音。胤祯一马当先,竟是将其余的兄弟甩在了后边。 眉若晨星,旭日之下,徐徐行来,自有一种说不出的英气。 康熙见到儿子如此,心中亦是满意,面上却把脸一板,道:“胤祯可是有什么好事,还要和皇父藏着掖着?” “原也没什么的,皇父。只是眼见着这塞外的风光,儿臣忽地心生一想法。”眼见着康熙开始侧耳倾听,胤祯愈发带劲,“儿子,想要为我大清效力,镇守边疆,做个大将军王!但凡有人侵我大清,儿子必打得他有来无回!” 康熙闻得此言,板着的脸才终透露出笑意,斜睨着胤祯,眸中透露出一丝爱怜,道:“你呀,可不是想到一出是一出!有志向自是好的,你预备如何实现?” 胤祯见康熙的模样,便知有戏,愈发亢奋,“儿子虽然不才,也知道战场上拼的是功夫!儿子想在军营中磨练些许时日,而后再带兵。” “好了,这些个事情,日后再。你行事毛躁,的确需要磨练,否则,朕如何放心将万千将士的性命交托于你?若你真想带兵,”康熙瞅了一眼身旁的朱棣,“行事,当如太子般稳重。” “儿子知道了。”胤祯看康熙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看向朱棣的眼神,却是意味深长。 第八章(修) 朱棣眼中一闪而过的那一抹炙热,到底没能瞒过康熙。自然,这其中,也有部分朱棣可以展现的因素在。 眼见着诸位阿哥缓步行来,康熙微微斜眼,道:“胤礽,可是也想领兵上战场?” “皇父,金戈铁马,马革裹尸,乃是儿臣毕生所愿!”他话语虽短,却字字铿锵,有如金石之音,敲打在康熙的心上。 康熙心中感诧异,直觉性地便望向了朱棣的眼,却见其间静如止水,只一簇幽然之火在其中燃烧,恍若真的带了视死如归的信念。 与十四不同……这仿佛……是真正的武将之眼!!! 不是不明白死亡的残酷,不是不明白塞外的艰险,不是不明白那冰原荒漠以及崇山峻岭的难以逾越,可他那坚定的双眼就好像在告诉所有人:即便如此,也要前往,战死沙场,死而无憾…… 真正的,视死如归…… “朕不准!!!”待到回过神来之时,康熙才发觉自己竟已是沁出了满头大汗,仿佛在挽留愈渐远离的珍品。 “儿臣恭请皇父圣安。”这么一会子功夫,一旁的胤禛 胤佑与胤禩后脚也都到了。几人听着太子发于本心的豪言壮语,仿佛也都被吓了一跳,好在皇父也正在怔楞之中,未曾注意到他们的失态。 “起磕吧。”康熙掩饰性地挥了挥手,面色似有些疲惫,也没了方才的兴致,只是对着胤祯道:“既是想做大将军王,便好生和你兄长们学着,老四素来是个稳妥的,老七是个忠厚的,老八……老八也是个能干的,若能得他们的提点,自是好的。” 胤祯不屑地撇了撇嘴,口中却是恭谨地道:“儿臣明白了!” 康熙方才点了点头,道:“都散了吧。太子,你跟朕过来!” “哼!充什么大牌!不过见了爷向着皇父请上前线,有样学样罢了,偏生皇父竟还当了真!”身后远远的,便听到十四阿哥的叫骂声,夹杂着愤怒与不甘。 小厮望了望步下稍显不稳的八爷,望望一路骂骂咧咧的十四爷,再看看前面儿没事人一般走着的四阿哥,果断地作出判断,果然还是自家主子更沉得住气。 “还不快跟上!”就在发愣的这一瞬间,前方传来一道冷淡的男音,似堙灭了一切的情绪,却不怒自威,仅仅数字,便让人遍体生寒。 小厮不禁打了个哆嗦,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四爷,您如何看待复立以来的太子?”房栊之内,有幕僚沉声发问。 胤禛挥手斥退了前来端茶水的人,自己上前接了那茶水,随即落落大方地坐下。 “看似锋芒毕露,实则却无切实的把柄可循。我那二哥,经此一役,也成长了。”胤禛面沉如水,只那不断叩击着桌案的手指,方才泄露了他的一丝焦虑。 “是呢,凡事太子殿下都为自己作好了掩饰,或是为国,或是为家,便是言语激进,旁人也无从责备。”幕僚显然与胤禛甚熟,除却胤禛刚进来之时行了个拱手礼,后边儿便泰然自若,自顾自地为自己斟上一杯茶。 “只是我始终不解,”胤禛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地蹙了眉:“虽说太子的骑射功夫在兄弟中也算是极好的,可何曾就动过行军打仗的心思?败,则名声扫地,人望大失;胜,却无法更进一步,更有甚者,会加重皇父的猜忌……” “皇上,不会喜欢一个碌碌无为的继承者。何况,经过一废之后,太子早已声誉扫地,虽然近日来因着复立大典的那一场变故挽回不少,却也终究,想要再恢复如初,便只有靠功业。可太子表现的,却不仅仅是功利心。那一番话之后,皇上怕是会认为,太子,想要将自己全身心地奉献给大清,奉献给这片祖先打下的土地!” “先生教我。”胤禛拱手作揖,照旧面无表情,只是熟悉他的人,可以从他波澜不惊的眸中读出诚恳。 “四爷,您是凭借什么屹立至今?” 胤禛微微沉吟了一下,方道:“韬光养晦。” 那幕僚微微颔首,道:“是了,就是如此。贵为太子,虽是明面上的储君,却是自一开始便无选择之路。如八爷般行事,亦会为皇上所猜忌。韬光养晦,身处暗处,进可攻,退可守,方才是完全之策。您只看着这风云变动吧。” “你的意思是,只看着太子,若他不行,便扯他一把,顺带为自己招集人马。若是皇父仍旧中意太子,东宫地位稳定,便与太子亲近,自此彻底与大位无缘,却也可稳坐贤王之位?” 幕僚缓慢,却清晰地点了点头。 若真到了那个地步,那太子便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了。既是必败的结局,又何苦非得把自己逼上那一条路? 康熙一路几乎都拽着朱棣的手,拉得死紧。朱棣不露声色地蹙了蹙眉,自康熙的掌中挣脱出来,反握住他的,道:“皇父,冷静下来!”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康熙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那脸色仍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爱新觉罗胤礽,告诉朕,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保家卫国,马革裹尸……”朱棣抬起了眸子,镇定地对上康熙的,一字一顿,说得极是认真,“皇父,我替你守住这片江山,难道不好吗?” 他的确需要军功,需要恢复威望,以期能在未来的博弈中掌握主动权。就连情感的攻略也是其中之一。至于守卫大清……满人自大明手中夺来的江山,万没有再转手交给他人的道理。 至于马革裹尸,倒真的是为打消康熙的猜忌,而许下的诺言了。 不过,这个承诺由朱棣许下,并不显夸张。事实上,他朱棣的前世,大约已经算是马革裹尸了。 “论武,朕有胤褆,有胤祯,还有一种臣子,无论如何,也轮不着你!”康熙显然已经气得有些语无伦次了,竟是连大阿哥仍在圈禁中也忘了,将其搬了出来。 朱棣伸手缓慢而略有些笨拙地替康熙抚着不断起伏的脊背,嘴中却缓慢而坚定地道:“不,皇父,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有我,最合适。” “你是太子,就凭这一点,你就最不合适!”康熙死死地盯着朱棣:“若是你马革裹尸了,让朕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我大清的江山,可由谁来继承?!!!” 朱棣的唇几番翕动,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觉身体的深处翻滚着些许陌生的声音,朱棣一时之间只觉,自己竟是被镇住了。 仿佛受到蛊惑般的,他问道:“皇父,若是我果真去了,你可会,记得我?” 且不说康熙是如何表情,便是朱棣自己,醒来之时也吓了一跳。待到将那纷杂的思绪整理完毕,方才意识到,那声音,是‘太子胤礽’的。存在了相当之久,以至于竟成为一种执念。 相同的话,朱高煦也曾对他说过,那时的他,震惊且不解。 很久很久以后,当朱棣明白了朱高煦对自己的执念,回过神来细思,方才发现,那原来,竟是早年‘胤礽’不为人知的情感。 正是这种情感,竟莫名地,与朱高煦的产生了共鸣,自此宛如一根刺般,留存于朱棣心间。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了。上周长评的加更明天奉上。 第九章(修) ——皇父,若是我果真去了,你可会,记得我? 这句话由朱高煦说出,曾经惹得朱棣一顿臭骂。而如今,由‘胤礽’说出,则挑起了他与康熙之间莫名的尴尬。 一路上,康熙几乎对朱棣再不搭理。而朱棣忙着记录地形 山川河流的概况,也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不管日后它会不会成为朱棣心中的一根刺,此刻轿辇之上的康熙,已经因它而感到不快。 没有哪一个疼爱子女的父亲会乐意于听到孩子以极其淡定的口吻谈论自己的生死。 几日的赶路之后,朱棣一行人抵达了蒙古人的聚居地。 在那里,他们受到了极为热烈的欢迎,烤羊备酒,朱棣从前常在野外,自己也会做一些简单的烧烤,故而对于这些食物并不那么排斥。只是那些皇子阿哥们的表情就好玩儿了,老四自始至终面色淡然,看不出什么,但紧握的拳显示着他的隐忍;胤佑在一旁捂着嘴,边吃边蹙眉,时不时地向康熙的方向瞄上一眼,似乎在留意自己的失态有没有被看到;胤禩的唇角仍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只是嘴角弯起的弧度小了许多;最后,十四更直接,一把摔了羊肉出去跟人拼酒。 当然,因为他是皇子龙孙,也没有人当真敢把他灌得太醉就是了。 只是,十四玩起来虽疯,但到底是皇子,还是极有分寸的,怎的如今还没有回来? 朱棣抬头望了望天色,日头已然落下,最后的光辉尽数被浓如墨的夜色吞噬。一弯残月斜斜地挂在枝头,映照得周围愈发的苍凉。 朱棣的心突突地跳了两下,只觉有种不详的预感,遂抽了宝剑,警惕地打量着周遭。 蓦地,朱棣的耳朵微微动了动,透过微弱的风声,他听到了有人正疾奔而来。 下一秒,御营那边有大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抓刺客——” 朱棣在疾奔中消失在原地。 朱棣赶到之时,康熙的侍卫正与那些看不清脸的一班人马交战,对方出手快 准 狠,显然是欲置康熙于死地。 康熙的侍卫们也不是吃素的,自然全力护主,轻易不让他们靠近。 只朱棣冷眼瞧着,其中那个领头的,臂力过人,且竟是个不要命的。 他以左臂上的伤口为代价,终于逼近了康熙的身边。 帝王此时也不甘示弱,拔出象征天子的宝剑牢牢地盯着那人,仿佛随时准备同那人决一死战。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曹孟德的两句诗此时正映证了康熙的心情。 只是朱棣并未给他冒险的机会。 “哐”地一声,对方的刀剑猛地撞了上来,康熙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朱棣便已出击。 凭借丰富的经验与凶狠的剑势,几个翻腕间,利刃已割伤了来人的手腕,那人吃痛,手下一松,剑便被朱棣大力地挑了过来。 来人见情势不妙,才极为森冷地瞪了朱棣一眼,与其他诸人一同撤退。 康熙看着眼前剑势霸道的青年,忽地,心中涌起了一股怅然若失之感。不是不知道他的保成一直都在变强,可是,眼见着他在不知不觉间就变得这般厉害,康熙心中的落差委实难平。 看样子,他错过了儿子一段极其重要的“成长经历”。 然而,还未等他想完,便有侍从急急忙忙地前来禀报:“四阿哥 八阿哥,不见了!” 朱棣眼见着那柄剑之时神色间已是有些微的怔忪,此时听了这番话,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外边儿。 此刻再去安排人手却是有些迟了,因而朱棣尚且还来不及向康熙请示,便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翻身跃上马背便一溜烟的不见了人影。 “皇……皇上,这太子爷……”魏珠苦着张脸,探寻般地问康熙。 “还不赶紧派人去跟着,若是几位阿哥出了什么差池,朕惟你们试问!” 康熙烦躁地捂着额头,他的儿子,一个两个,怎么都那么不让人省心? “嘶~~~~~” 极细微的呻吟飘散在空中,带着极尽的隐忍。 胤禩手脚被捆得像个粽子似的,眼前也被蒙上一层黑布,腹部被人狠踹了一脚,重重地跌进车里。 车厢之外似有骂骂咧咧的声音隐隐传来,只是胤禩被摔得头昏眼花,一时之间,竟听不真切,只勉强抓住了几个较为敏感的词汇诸如“鞑子” “满人”。 嘴角尚带着淤青,胤禩那温和的笑却是怎么也维持不下去,只一心懊恼自己的不小心。 出门在外,是非多,可他因着过于注意身旁的胤禛,反倒是竟对周围的那些个动静失去了警惕,大意被捉…… 从出手之人的行动中,不难看出那掩埋着的森然恨意,普通的杀手,又有谁会有这样的动机? 方才跌打中造成的伤口已开始热辣辣的疼,胤禩捂着腹部,蜷缩在车马之中,静静地整理着思绪。 同时,一道被捉来的胤禛自昏迷中苏醒,他的伤显然比胤禩重得多,也不知是拜错了哪家庙,烧错了哪根香,甫一照面,便被毒打一番,而后送至此处。 他抬眼打量着周遭,厚厚重重的帘子杜绝了一切明火的光顾,身下是腐朽难闻的味道,伸手微微一触,竟是粘稠暗红的液体。 胤禛的眸子不由得暗了暗,抬头,便看见身旁端坐着一个满头华发之人,手臂枯黄消瘦,只那紧绷的肌肉,和手上的茧子,昭示着此人的危险。 一张黑色面具遮挡住大半张脸,凌厉可怖,乍看之下,只觉鬼魅降临。 那人如鹰般犀利的眸子一直盯着胤禛,胤禛没有动,只是蹙着眉回视——这人的眸子中,带着浓重的杀意。无论如何,现在惹恼他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对恃了半响,胤禛方别开目光,语气淡漠地道:“你该为我寻个大夫。若我死了,便失去了作为筹码的价值。”他指了指受伤的左臂,又用那唯一完好的右臂碰了碰自己的肋骨。 “哈哈哈哈,不愧是未来的抄家皇帝,身处这种状况之下,竟然还敢开条件,你们满清的皇帝,都像你这样老奸巨猾吗?”那人开口了,声音却极是沙哑,语气中亦是无尽的嘲讽,“不过,此时的筹码只要皇太子一人足矣,你和另一个皇帝的儿子,便为……的国人祭旗吧!” 抄家皇帝?胤禛终因困惑了变了脸色,这是指……他吗? 原本以为,对方不过是想要捉了他和老八,然后同康熙开条件,但听到此处,胤禛忽然不确定了——这人的精神状况,明显有些疯癫。还有那股子面对他时流露出的无尽的恨意……不,应该是对大清的恨意! 胤禛惊愕地抬头:“你是反清复明之人?” 朱棣一路尾随着车轮的痕迹,可却在一处丘峦周围失去了踪迹。 蹙着眉四下回顾,时不时地伏在地上倾听周围的声音,却是再没了动静。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碧地,因入了夜,偌大的草原愈发显得孤寂。风横扫而过,时不时地夹带着几声狼嚎。 天色已晚,出去便得面临着与野兽搏击的境况,且眼见着再走下去便是险要之地,朱棣便就此止住了脚步,寻了处地方稍作歇息,顺便等待援兵的到来。 任何情况之下,看不清形势地冒进,都是兵者最大的忌讳。 朱棣自出塞以来,始终保持着当日行军时的习惯,随身带着干粮 伤药 水壶与武器。 此时他双手枕于脑后,看似悠然惬意,实则全身如紧绷的弦,右手牢牢握着剑柄,只待一有动静,便要将剑挥出。 明火易引来野兽,是以朱棣尽管也带着打火石,却完全没有用之点火的意思。 正当朱棣锁眉沉思之时,约莫30米处,却传来了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次修改本章 第十章(修) 远处有火光浮动游移,朱棣借着那微弱的光芒眯眼望去,只见十三名侍卫面前,五只硕大的野狼正虎视眈眈。 那五只狼通体呈灰色,时不时地舔着舌头,显然是已饿极,五双绿莹莹地眼睛,凶狠地剐向众侍卫。 众侍卫见此情形,虽强自镇定,但到底还是被那样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三四个一组,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他们出来得匆忙,所带武器并非杀狼利器,加之天色已晚,夜视能力到底不如牲畜,因此面对这样五条凶狠的草原狼,心中到底也没多大的把握。 头狼扬起了脖项,自喉间发出一阵昂长的嘶鸣,空旷的山谷之中,立时传来了铺天盖地的回音。 身后的狼群纷纷以利爪摩擦着地上的石子,只待一声令下便要齐齐扑上去! 灼热的风呼啸着从耳畔掠过,众人几乎已可以闻到狼口中的腥臭,却在这时,雷光一闪,三支箭羽破空而来,带着绝对的劲道,将头三只狼射到在地! 众人齐齐地望向朱棣的方向,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是太子”,众人灰暗的心中顿觉又充满了无限的希翼。 狼群是对自己的种群极忠诚的动物,眼见着同伴跌倒在地,余下的两只狼赶忙凑上前去以爪相触,又嗅了嗅,接着,便爆发出比方才更为强烈的哀鸣! 那声音凄厉已极,众人隔着两狼不过五六米,只觉耳膜要被震破,却不知是从哪儿得来了勇气,将两狼合围…… 当鲜热的狼血溅到脸上之时,十三人都还有种不真实感,如置身梦境。直到看到朱棣向他们招手,几人方才收了剑,欢呼般地向着朱棣奔去。 朱棣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十三个侍卫,他们都还年轻,年长者不过二十开外,年幼者甚至十几……风华正茂,若非被选中保卫宫廷,他们怕是也该在前线奔走。 此时的朱棣站在飒爽的劲风中,眉目如剑,眸若晨星,右手执着一柄宝剑,左手握着几支箭羽,浑身上下,尽是说不出的风采。 这一刻的太子,以极具震慑性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钦佩 向往 仰慕……等等等等的情绪都油然滋生…… 接下来,朱棣很轻易地便取得了侍卫们的指挥权。若说之前他驱使人仅仅凭的是权势,是太子的身份,众人还会对他的命令存在怀疑,这一切的一切,也尽数在方才的博弈之中消除。 在朱棣坚决回绝了随他们回去的提议之后,众人也不再坚持。默默地听从其指挥,灭了火把,寻了处野兽难入的洞穴休憩。 倒是众人很是意外,看似养尊处优的皇太子,野外生存的物品准备的竟如此齐全,心中不由得又对朱棣高看了一眼。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一名侍卫打着盹儿叫醒同伴,一睁眼之下,却发现丢了太子! 这下非同小可,众人都忙不迭地寻了起来,连衣服也顾不上整理。 远远地一个人影逐渐靠近,却是朱棣踏着晨曦而归。 朱棣严于律己,无论侦查 冲锋,一向行动于众人之前。 昨日因着天色的缘故,他只将周围看了个大概,今日一早,唯恐布置之时有所疏漏,他却是重新去溜了一圈。 回来之时却见侍卫们像是没头苍蝇似的乱窜,顿觉气恼,扬声道:“瞎晃什么?” 众人立时乖觉地停下,那领队的是个憨厚人,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嘿嘿一笑道:“这可不是找不着太子爷您,弟兄们着急么?” 虽然真正相处时间不过那一夜,朱棣与众人关系已是不错,当下横扫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多事。随我来!” 眼见着地势愈走愈高,寻常车马再难前行,众人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这……四阿哥和八阿哥,能在这儿么? 只是处于对朱棣的信任,他们没有问,只是心底里始终存在着一丝犹疑。 到了拐弯处,朱棣忽地撇下众人,快步奔至那里。 众人对视了一眼,也加速跟了上去,却见阴影中,果然停了两辆车马,登时对太子的判断有了一种新的认识。 “他们到这儿,也该有些时辰了,怕是连夜赶的路。”却听朱棣若有所思地嘀咕着,神色古怪。 却说那个与朱棣交手的刺客,平素里功夫在组织中也算是顶好的,此时却带了一身的伤回来,大大小小的,将粗布衣衫染成暗红。 临时的基地在山腰上一处洞穴之中,是他们本次行动的秘密据点。 本来,为了本次行动,组织中可谓是下了大血本,将那些个排得上号的打手尽数派出,不想却也只得了这么个结局。 那刺客一步一步,步履极是蹒跚,仿佛足下压着千金重物。 终于,他来到一个柜子前,颤抖着双手,将柜门拉开。 老旧泛黄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瞬间,憎恨的 绝望的 痛苦的……林林总总的情绪便将他掩埋。 ——你等今日是太子 皇子,城破,即小民也。各自逃生去罢,不必留恋我。若逢作官者,老者呼为老父,幼者呼为相公;若逢平民,老者呼为老爹,幼者呼为老兄或兄长…… ——父诚望有复国之日! 那刺客低垂着头,面上是未尽的泪痕,脚下趔趄,步伐虚浮,却仍是小心地从那并未放多少东西的柜中取出一块牌位,置于胸前,攥紧。 父皇,儿臣无能,明明大清的皇帝就在眼前,儿臣却未能杀了他! 您将儿臣托付给外祖周奎,不料转眼间他却将儿臣等献给了清廷……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什么都…… 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蓦然抬头,眼神狠厉,千万缕杀气不受控制地溢出。 “那两个俘虏在哪儿?本王要见他们!” ——朱棣,若你决意以大清的太子的身份生活下去,迟早要与我明朝后裔对上,你可做好了如此的心理准备? ——朱棣,你是否能够对硕果仅存的朱氏后裔痛下杀手? ——朱棣,你究竟会选择大清,还是亡明? 直郡王府中,朱高煦席地而坐,唇畔闪过一丝略显落寞的笑。 此时的朱棣正在塞外,身旁陪伴之人却不再是他。 没有人知道,这个选择对于朱棣来说有何等样的意义,除了他。 可是,在这个时刻,他却不能陪伴在他的身边…… 朱高煦手掬一把小米,抛向了府中圈养的鸽子。奈何此鸽久不飞行,被束于屋檐之下,只是扑腾了记下翅膀,便又重新折落于地。 朱高煦的笑容中便又添了些许的苦涩。 除了拥有坚定意志的信鸽,其余者,在经历如此巨变之后,都会忘记如何飞行…… ——我想,我足够了解你,所以,就让我,先来为你选择一个答案…… 朱高煦不再理睬面前的这些鸽子,转身进屋,将一份经信鸽传送而来的信件取下,在桌上摊开,默默地看了一阵,半响,又一言不发地将它放在蜡烛的火焰之上,任由火苗将它,燃为灰烬。 第十一章 “谁在前面?出来!” 猛然发觉自己前面有人,因着距离的缘故,朱棣并未用刀,而是悄悄地握住了手中的火统。 在这个时候使用,少不得会打草惊蛇。可若是让那人逃了,回去报信,结果也是一样——偷袭宣告失败。 横竖都被发现了,少一个敌人便少一分危险。抱着这样的心态,朱棣神色一凛,手指几乎已扣上了枪膛。 “别!别!二哥,是我!”那个身影见状,赶忙闪了出来,竟是十四。他正以一种颇为讶异的目光看着朱棣,啧啧道:“前些日子听说太子殿下对火器感兴趣,不成想今儿个便能瞧瞧您的技术了。” 朱棣瞄了他一眼,满人不惯用火器,此时的胤祯也只是抡着一把大刀上了山来。 朱棣眼睛着这种情况,心中愈发的担忧。但他心知此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便冷冷地对胤祯道:“十四弟快些回去吧。孤既来了,定然不会一个人回去!” “别!爷来这儿可不就是为了亲手救八哥吗?”胤祯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瞪大了双眼,“怎么?你看不起爷吗?”心中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太子的威严形象瞬间瓦解成埃土。 胤祯收回望向朱棣的视线,冷着脸道:“若是你不让爷跟着,爷便自去了!爷要救自家兄弟,你管不着!” “去做什么?自投罗网吗?”下一秒,胤祯感觉手腕被紧紧地掐住,任他如何挣扎也挣不脱,十四蹙了眉,道:“放手!” “孤可不想再浪费时间多救一个人!”朱棣冷哼一声,“孤尚未用尽全力,便将你捉住。掳走老四和老八的那个组织,成员大都身手不凡,孤可不保证能从他们手中救走你!” “我不需要人救!”十四有些恼火了,吼道! “就凭你只顾与我拌嘴,已忘记本初的目的,在此大吼大叫,丝毫不顾及我们可能会行踪暴露,你便还没有作为一个领袖的觉悟。” 听着胤祯不服气地哼了哼,到底没反驳,朱棣方又道:“若让你跟着我同去,也不是不可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个团体,其中也有自己的规则。而孤的要求便是,你在行动过程中完全听从孤的指挥……可能做到?” 胤祯本想吊儿郎当地来一句“不能”,反正约莫胤礽这个性子,顶多便也是生生闷气罢了,不可能真拿他怎么样。 可是,当他对上那双严肃之极的眸时,一切轻率的说辞,仿佛都已在瞬间烂在了肚中。 在那样的一双眸子之前,仿佛连说一句反抗的话,兴起一个不从的念头,都是一种罪过……待到回过味来之时,胤祯已是冷汗涔涔。 十四虽说指挥上还欠了不是一星半点的火候,但终归,骑射还是极不错的。 可以说,康熙的儿子,除了身有残疾的,几乎没有几个是不善骑射的。 也因此,胤祯被派了去做先锋,探听敌方的真实情况。 其后,便是朱棣带人潜入。 朱棣本人对于这方面的工作自是炉火纯青,极为熟悉,可他的队员俱是临时组合起来的,缺乏默契与经验之辈,很快便被外边儿放哨的乱党看见。 于是,一场暗战,便转成了明战。 当然,朱棣从来没有指望这十三个侍卫——如今还加了一个老十四,便能够将对方全歼。 他们如今,只是前来营救老四和老八的罢了,至于过程,那并不重要。 “往日里,你不显山不露水的,不想倒叫人惦记上了!”尽管亦是狼狈非常,八阿哥胤禩望向胤禛的目光却满含讥诮。一撮散落的头发自他额前扫过,挡住小半张脸。 胤禛被五花大绑地压着上来了,浑身上下皆是青青紫紫,伤口竟要比胤禩多上一倍。被身后两人毫不客气地赶着,却也没有半点儿求饶的意思,一张薄唇抿得死紧。只从他那攥得发白的指上可以看出其隐忍。 待到看着那些人摆了两条又长又粗的麻绳悬放在高处,身旁的人摆弄着自己和胤禛想把他们吊上去的时候,胤禩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丝恐慌。 自然,他怕的不是死,而是一无所有。 谋求的东西还未得到,他却要死在这个地方……开什么玩笑?!!! 胤禩一直以为,对方不过是要利用他们作为价码与皇父开条件罢了,因而无论遭受了多少非人的待遇他都紧咬牙关。 可如今……这究竟算什么?那些隐忍,竟是全无价值的么? 与之相较,胤禛倒是冷静得教人发憷。偶尔的,他的目光会透过叛党们凶恶的嘴脸,望向山下…… “不必再等救援了,今天,你们,还有来的那人,都要死在这儿。” 此时,行刺康熙未遂的人重又戴上了面具,露出一双森然的眸,死死地瞪着他们。 是的,他的父皇是如何死的,他今日,便要让他们如何亡! “吊上去!”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他的唇角抿出一丝犀利的弧度,便有人上去勒他们的脖项。 “砰砰砰”,几声枪响,勒住胤禩与胤禛脖子的人便不敢置信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看来,我们的贵客终于到了。将鞑子太子活捉!” “活捉你姥姥的!武器都被人夺了的黄毛小子,也敢大放厥词?”一旁,一个张扬的声音蓦然响起,犹如一颗石子,投入了澄澈的湖面,登时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嗨,这就是鞑子的太子吗?也不过如此嘛!蛮夷就是蛮夷,只会用武力解决问题!” 一旁,一个年轻人不屑地道。他不久前才参加了组织,倒并非对大明有多少留恋,会反清,纯粹是处于对大清的不满和鄙夷。 “十四弟……怎么……竟会是……”胤禩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通光口。奈何正对着阳光,一时之间他竟是被刺得睁不开眼。 不会错……这声音,是胤祯的。 胤祯他,一个人来的?愚蠢!这般,可有什么胜算! 胤禩正捶胸顿足之际,忽地被身旁的胤禛扯了一下,他目光微斜,示意胤禩望向侧洞。 一支长矛犹如长龙般飞奔而来,一名反贼乍然闻得破空之声,还来不及躲闪,便跟到利物狠狠地扎进皮肉之中,血肉飞溅!恍惚间竟听得利器与骨骼碰撞的声音! 他低头望着自己胸口的大洞,无力地倒地,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随后,一阵灼热的浪迎面袭来,只听有人惊慌得自另一头奔出:“着火啦——堂主派人运来的物资全没啦——” 众人闻得此言,各个红了眼,各种武器不要钱地朝着迎面而来的人——朱棣飞去。 朱棣望着如蝗虫般密密麻麻而来的箭雨,眉也不皱,大手顺势一拢,便将众多箭雨收入了手中。 风助火势,很快便烧到了山的这一头。 那刺客登时面色一变,随即阴冷地道:“你才是真正的大清太子吧!想不到,竟是个不惜命的主!如今你这般作为,可是要与两个弟弟一起,和我们同归于尽?”随即他摇头:“可惜啊,即使我们死了,反清复明的大业还会继续持续下去,不因任何人的死亡而停止!不因任何人的阻挠而终结!” 作者有话要说:第九章和第十章都有加内容。 :按照目前的回评来看……咱还是把上周答应的加更放存稿箱里吧? 要不我怀疑这章基本上就没几个评了口胡…… 第十二章(修) “太子,您万不可作此想法啊!”一旁的反贼听得此言,登时面色煞白。 “您是大明皇室的后裔,是我们反清复明的希望!纵使弟兄们全部葬身于此,也是要保护您逃出去的!” 朱棣闻得此言,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若是面前之人果真是朱家后人,若是这些人果真忠心不二,又怎会在这档口,当着他们的面将面前之人的身份说出? 无非就是把他们的注意力调转到他身上去罢了。 显然,朱氏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只是冷冷一笑,看也不看那说话的人,一双乌黑的眸子定定地盯着朱棣。 火势愈发大了,那些反贼们,忙着逃生的逃生,都早已闹哄哄地向洞口涌去。胤禩与胤禛也一早便被蛰伏在洞口的侍卫们救走。 只余朱棣与那人,不动如山。 “你给人一种熟识却讨厌的感觉。”盯了半响,朱氏忽然困惑地闭上眼。随即他开始疯狂地在记忆中搜索,可是任他想破脑袋,却也找不出面前人的半点讯息。 “让我来猜猜你的身份吧!”朱棣不置可否地一笑,他的年代距离明末实在是太久远,他并不认为这人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剑上悬挂明思宗的玉佩,你该是……太子朱慈烺!” 眼见着对方骤然紧缩的瞳孔,朱棣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他未曾见过后世的大明君主,仅仅通过大清残存的明史以及明察暗访来了解大明之事。 只一点,他却是明白的,那玉佩乃是祖传之物,崇祯帝当时只可能给了太子,至于一直如幽灵一般纠缠着清朝的所谓朱三太子——当初即非嫡出,又不过永王之身,怎么可能得到?! “你应该很早便死了,在清军入关之后。” 无视对方震惊的眼神,朱棣缓缓地道。 “城破后,被崇祯帝寄养于周皇后的父亲——周奎处,李自成入京后封为宋王。清军入关后则被周奎献给了清廷。清廷以假冒太子之名,将你秘密处死。” “虽然不知你为何会身在此处,又从何处得回了这玉佩和剑。不过……你冒充弟弟朱慈焕起义,倒是千真万确。” “你竟然知道,居然知道……”朱慈烺不敢置信地喃喃,“你既知我身死,为何不可能是旁的人拿了这玉佩去!” “仅凭这些自然不够,可是,如果再加上这个呢?”朱棣缓缓地自袖中掏出一样物事,正是崇祯的灵牌! 朱慈烺一见那灵牌便眶呲欲裂,冲上前道:“你还我皇父的灵位来!” 朱棣缓缓地松了手,任那木质的灵位调入火中,被火一点点地舔噬。 其实,还有一点他没有说。 不知是不是因为朱氏子孙几近灭绝的缘故,他对于他们,竟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当初朱高煦出来之时也是,面前的这人,亦然。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杀了你!!!” 朱慈烺刚欲上前,便被一人一把拉住了手臂,赫然就是先前负责绑架四阿哥与八阿哥的人。可此时的朱慈焕明显已陷入暴躁状态,即使是对着自己的同伴,声音也冰冷得几乎能够掉渣。 “让开!” “不让!你忘记了么?大清太子的真实身份,他可是……” “那个来路不明的人说的话,你还当真相信?”朱慈烺回首,几乎是怒极而笑,“你宁愿相信那个人所说的话,所以,就要放弃如此好的一个杀掉满清太子的机会?” 朱慈烺向着朱棣一步步地逼近,口中道:“那好,我姑且就相信你是朱家之人,那么,我现在就以朱家后人的身份,要你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回答,你究竟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向清朝复仇?!!!难道成为了满清鞑子这一点就已经让你忘记了自己的本姓了吗?” 朱慈烺的眼神已狂乱不堪,最后望了一眼崇祯帝被烧毁的牌位,语调却冷静得可怕。他定定地望向朱棣,眸中汹涌的仇恨几乎要将面前之人吞噬:“你忘了女真族是如何践踏我大明的国土了吗?你忘记女真人是如何屠杀我大明的百姓了吗?你忘记满清是如何残杀我大明的后裔了吗?这些你都忘记了吗忘记了吗忘记了吗?!!!” “父皇,他曾经是那样的热爱这片大明江山,那样的想要使它富强,为什么这样的父皇,非死不可?!!!” “母后,是那么温柔贤淑 受人敬重的一个人,为何却不得善终?!!!” “慈灿 慈焕何其无辜,即便是隐姓埋名,为何也逃不过满清的毒手?!!!” “我恨哪,恨哪!!!!!!!!” …… …… 朱棣眼见着面前失态至此的朱慈烺,一时之间竟不能言语。 康熙帝久久地在室内踱步,颇有些坐立不安。 自太子复立以来一连串的疑惑与不安感积压在一起,在某个时间点,达到了高|潮。 想要说服自己,告诉自己那是多想了,偏偏此时的理智却惊人的可怕,于是,他只能选择对胤礽试探试探再试探。 然而在一度的试探过程中,他却猛然惊觉,这孩子,竟再也不是他可以随意窥探的了! 他低调 谦逊 孝顺,与此同时却又强大 成熟 果敢,如一望无际的深沉大海,令他盈满了未知的期待与惶恐…… 是的,期待,并惶恐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隐隐约约地地觉得,已经不能够站在一个帝王的角度去俯视胤礽了? 在他的面前,虽然康熙并未明确地表露出来,但他长久以来运筹帷幄的优越感确实已所剩无几…… “皇上,四阿哥与八阿哥皆已被护送回来,受了些皮肉伤,所幸太医说了,并无大碍。”不一会儿,底下有人恭恭敬敬地前来禀报。 “哦。都查清楚了么?下手者和人何人?太子何在?”帝王眼皮也未动,沉稳地道。 “那伙人自称是朱三太子的下属,太子正带着人马与他激战,只是……”说到后来,大太监的语音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康熙帝不耐烦地道。 心中,竟莫名地添了一分烦躁感。 那太监定了定神,“只是,太子所在的山洞如今正起了火,殿下的千金之躯……恐有危险……” 话音未落,却见帝王面色急变,唇颤动了数下,神色中竟流露出十足的懊恼! 他大步流星地去了马厩,命人将自己的御马牵出,又召集众位侍卫,语调急促地道:“快!还不与朕一同去营救太子!太子若有了什么差池,朕惟你们是问!” “皇父,您这一走,蒙古王公那儿可怎么办?”十四急得团团转。! 康熙冷瞥了他一眼,从鼻中发哼出一声单音:“你和老四 老七 老八合伙看着办吧?平素里在朕跟前斗着的时候,一个个跟个乌眼鸡似的,朕倒不曾见你们这般谦让过!让开!” “为何,太子是去营救老四和老八的,回来的,却是你们三个?”康熙掠过胤祯跃上马背后,深深地看了胤祯一眼。 为何?他哪知道为何啊?胤祯苦笑。 只是事先说过,要按照他的指令行事,后来又见着四哥与八哥的情形实在不算好,这才…… 他哪里就想担负着置兄长于危险而不顾恶名了? 不过,那火……那人应该不要紧吧?胤祯胡思乱想着,心中竟隐隐有了丝担忧。 绵延的大火带着灼人的温度,老远便能感觉得到。 感受着胯|下坐骑的焦躁,康熙心中的不安感愈发扩大。 尽管他已是快马加鞭,却仍是赶了两个时辰才赶到,彼时的洞口,已被滔滔的烈焰所包围。 大火喷薄而出,带着燃尽一切的炙热,恍若前明之时,建文帝宫中的那一场大火,烧尽了无数草木,也烧尽了无数的秘密…… “胤礽!!!!!!!!” 康熙一时之间只觉胸口一阵钝痛,几乎情不能自已。 他颤颤巍巍地从马背上跌下,跪坐于地,手臂费力地支起,向着洞口的方向大喊,眼神浑浊而涣散。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修…… 感觉修文比写文还累…… 第十三章(修) “皇上,四处都搜遍了,找不到太子的……”他硬生生地将尸首二字吞了进去,继而心中又涌起一丝庆幸。 找不到,那就说明还活着,不是吗?只要还有一丝希望,面前情绪相当不稳定的帝王便不会狂怒地让他们陪葬。 果然,帝王收拾好脆弱的表情,一双眸中顿时盈满了狂怒,“给朕去找,找不到朕的太子,朕留你们何用?!!!” “不,朕亲自去!”正当侍卫领命准备告退之时,忽然被一股大力推开。还来不及制止,便看到帝王跌跌撞撞地向着洞口跑去。 “皇上,以您的万金之躯,不可独自涉险哪!”旁边的另一名侍卫惊呼。 康熙回头,冷冷地道:“胤礽,他在等朕。” ——胤礽,他在等朕。 两人登时一梗,看着那个萧索而倔强的背影,竟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语。 帝王毕竟是老了,体力大不如前,那侍卫在下面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几次摇摇欲坠,却又死命地将藤蔓揪住,心中亦是揪心。 此刻,他不是一位呼风唤雨的皇帝,只是一个丢了儿子的焦心的父亲。 直观地现场望望比远视或是旁人诉说更为触目惊心。 整个山洞俱被灼烧成了灰黑色,洞外的嫩草与洞内的枯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侍卫们正在清查着死去的人的尸体,他们被排成一列,俱是被烧得焦黄,散发着一股挥之不散的焦臭味。 康熙抑制不住地剧烈咳喘着,眸光只是略微地扫过了眼前的人。 他的保成,不在这里。 “皇上,此地不宜久留,您快些回去休息吧。奴才们在这里搜寻着,定会找到太子的。”一名侍卫微红着眼眶,对着康熙劝道。 眼见他如此大胆,康熙略微有丝惊诧。 那名侍卫抽了抽鼻子,忽然跪下对康熙请罪,“奴才保护不力,本该寸步不离地守在殿□边的,却在后来与殿下失散,实在是罪该万死,望皇上降罪。” 竟是他先头派去保护胤礽的人么?康熙心头登时又是一场怒火,正待发作,却一晃眼间撇到了他腰间的一物,眸光一窒,“这是何物?” “是太子殿下先前赐给奴才的,说若是紧急之时便加以利用……”说到这里,他忽然“啊”地叫了一声,急匆匆地奔至洞口,眯眼望着天。 耀日之下,信号弹的光芒甚是微弱,可这,却是太子的求救信号! 康熙显然也看到了,心头猛然一颤,还不及思索,边听身旁的侍卫说话了,声音中难掩激动,“皇上,奴才知道太子在哪里了!请随奴才来!” ——既然已然决定做朱家的叛徒,又为何要救我? ——但凡我活着一日,我都会持续不断地反清复明,你究竟,明不明白?!!! 朱慈烺身上数处被灼伤,此刻神志不清地被朱棣送上了车马,却兀自挣扎于梦境。 他的脑海中正回放着失去知觉前与朱棣最后的对恃。 “胤礽!!!!!!!!” 朱棣似有所觉,微微斜眼向洞口看去。 火势已相当大,朱棣已能感觉到身上的层层汗液,若是再不脱身,只怕今日他们二人都要葬身火海! 被烧得焦黑的松动的碎石零零散散地坠落下来,饶是朱棣躲闪得快,手臂上 脚踝处 右肩上也都添上了伤口。 朱慈烺显然也被砸到数次,却岿然不动,恍若魔怔般无所察觉。 朱棣蹙了眉,上前便欲拽着朱慈烺向外跑。 便是他再冷血,面前的人,也是他朱氏最后的嫡系,他无法置之不理。 “是啊,我怎么忘了,我怎能忘了呢!你是太子啊,是大清太子啊!有了大清的帝位可以继承,又怎么还会念着亡国的大明?”此时的朱慈烺自己倒是先回过神来,继而便是一阵极度嘲讽的笑。 “别碰我!”他带着仇恨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朱棣,像是在驱赶什么脏东西,“别碰我,既然已经决定做朱家的叛徒,现在又来充什么好人?!!!” 朱棣伸出的手紧攥成拳,隐忍般地放下,犀利而澄澈的双眸直直地对上朱慈烺的,毫不躲闪。 “复国?” “大明的亡国已成现实,你拿什么复国?” “你有太祖建国的决心吗?你有文韬武略的臣子吗?你有训练有素的士兵吗?还是说,就凭那些图谋不轨的人,就凭那些叫嚣着反清复明的人?” “大明是什么?一面旗帜吗?想要造反的 想要夺权的,无论谁都可以使用的一枚棋子吗?” “朕告诉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朕宁愿大明以最为光辉的形象退出历史的舞台,也不愿它以丑陋的姿态 傀儡般的模样,垂死挣扎于人们眼前。” 灼热的气流肆意地在周遭徜徉游走,熊熊的烈焰映照着朱棣眸中的光辉,坚定中含着沉痛。 “哈哈,说得真轻松,你的一席话,就抹杀了父皇所有的愿望,抹杀了我们所有的努力和决心。既然这样,那就以身许国啊!证明给我看啊,你的决心!” 朱棣却缓缓地摇头,“不,我……还不能死在这里,至少现在……” 还有人,正等待我回去,还有事情,正等待我回去处理。 “而你们最不该做的,就是挡了我的路。只此一次,只此一次,我放过你们。下次若再度相遇,届时,便是你们的死期。” 朱慈烺怒极,拔出宝剑,狠狠地刺向了朱棣。朱棣挥剑挡开,紧接着,朱慈烺便觉项间一痛,失去了知觉…… 朱慈烺乍然从梦中惊醒,只觉冷汗涔涔。左臂和手腕处的剑伤隐隐作痛,后背处被灼伤的地方亦是火辣一片。 朱慈烺的脸惨白一片,完好的左手在车上摸索着想要找到一个依托物。 “对了,那个人,他自称‘朕’……” 朱慈烺的瞳孔猛然收缩,脑海中一道闪电穿过,一幅熟悉的画像有如晴天霹雳般地挂于他的心间! 说不定,说不定那个人真的是……不过,他是不会承认的!他们,不会承认!!! 严格来说朱棣所受的伤较之朱慈烺要严重的多。 当康熙和侍卫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独自坐卧于一处偏僻的角落,冷静而自持地处理着伤口。 袖口以被烧开了半截,焦黑的布料包裹不住里面淤青的手臂,隔着老远,康熙便能闻到自他身上传来的烤焦的味道。 若不是朱棣紧蹙着眉,脸色苍白,一步也动弹不得,任谁也不会想到,面前之人从大腿到后辈已布满伤痕。 看到康熙,他仿佛松了口气般,疲惫地道:“父皇,你来了。” 一种难言的感情在胸中灼烧,朱棣缓缓地,瘫倒在地。 如今,为了护着朱慈烺逃出,他已是筋疲力尽。经过这些日子的了解,他有把握康熙不会对受伤的儿子做什么,故而放心地将后背交给了康熙。 “胤礽!醒醒,不要睡!先同朕回去让太医看过再睡!”康熙眼见着朱棣瘫倒在地,双目紧闭,心中一紧,冲上去便狠命地摇晃着他的身体。 引来的,自然是朱棣隐忍的抽气,一旁的康熙却缓缓地舒了口气。 可此时康熙又犯了难,方才走得匆忙,出来的时候什么辅助的物事都没带,如今胤礽又是这情形……可怎么是好? 正在这时,康熙感到自己的袖口被轻微地扯动。 ‘扶我起来,’朱棣以口型这么说道。 “胡闹,你现在这样,如何能随意走动?”康熙不假思索地断然拒绝。 朱棣深吸了口气,猛然张开双眼,手攀上了康熙的肩,努力地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拉扯间,又是一阵短暂而急促的痛楚,令朱棣不由得要咬紧了牙关。 朱棣回头,深深地望向康熙。康熙也仿佛才认识朱棣般的,眸中写满了震惊,还有一丝,释然。 面前的青年,有着如此倔强的眼神,定然不会轻易放弃生存。 他的眼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够给人以一种必胜的信念,仿佛对手是谁,他都能战胜,哪怕是死神。 清凉的目光扫过,康熙登时觉得心下一阵宁谧,先头心中叫嚣着的些许的躁动,此刻也尽数平静了下来。 很不可思议。 但或许,他的保成,本来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康熙望着朱棣的目光逐渐软和,却又凝固着些许来不及散去的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修ING…… 第十四章(修) “这么快就放弃了吗?被他的一番话打动,被他的身份所震慑,被他的救命之恩所感动,然后,放弃复国?”老者斜睨着他,眸中尽是冰冷和试探。 “你不要这样……”朱慈烺见此,蹙了蹙眉,“你明知,父皇的遗愿对我来说重于一切。” “不这样,还怎么?对清狗们感恩戴德吗?感谢他们将我凌迟?”老者的眸光中迸发着森然恨意,那滔天的黑暗,几乎要将朱慈烺吞噬。 朱慈烺忍不住错开了眸,眉宇间尽是隐忍。 “你也不必再做出这副样子了。”老者微微偏过头,眸光中尽是不屑和无畏,“从重生之时起,我的目的便只有一个,复仇!为此,我将倾尽我的所有!” “掌握了未来的历史,我的手中便多了一层筹码……你看着罢,我会成功的!” “胆敢阻挡我道路的,哪怕是明成祖,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朱慈烺看着面容扭曲的老者,表情愈发担忧。 ‘我究竟,该拿他怎么办,父皇?' 太子负伤了,作为兄弟,诸位阿哥纵使再不情缘也是要来探望的,更遑论这一次他是为了营救老四与老八而负的伤。 诸人望向侧躺在榻上 面色苍白的朱棣之时,心头不约而同地涌起了一阵复杂的情感。 面前之人,是他们的兄长,同时也是他们的敌人,他们所必须击倒的人。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情报分析,无一不是建立在敌我分明的基础之上。像如今般正视他,以一个弟弟的眸光来审视自己的兄长,还是第一次。 朱棣他,从来不是个好兄长,一如从前的胤礽。 如若当初不是侄子建文帝收拾掉了“九王”中的绝大多数藩王,他继位后,怕是也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重生一次,只是为了确认一个与朱家相关的事实,不想,却被诸人看做是友爱弟弟的好兄长,不知朱棣知道了,会是何等样的反应。 总之那一天,诸人就这样静静地来了,又静静地离开。 半月后,皇太子伤势转好,一行人在停滞了许久之后终于也踏上了回京的路。 十四喜爱兵书,自幼崇拜强者,此时正别别扭扭地噌到朱棣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胤禛与胤禩与他的关系也有缓和之相。 不过,朱棣明白,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回了京,谁也说不清楚,是敌是友,什么时候,便会往你身后捅刀子。 救命之恩固然可贵,但这些,终归还是比不上那个位置。 因为只有那个位置,才能够保证长久的生命以及各种利益。 在这一方面,不得不说,朱棣的父皇洪武帝给他带来的影响很大,他肆无忌惮地诛杀曾救过他命的或者立下过大功的开国功臣,没有兄弟义气,没有任何仁义。 幼时的耳濡目染,战火与鲜血,再加上朱元璋开国后的一些举动朱棣从此明白了,想要做一个好皇帝,就需要变得足够冷酷。 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不相信父子亲情,不相信所谓的仁义,所信奉的,便只有那把位子。 对于帝王来说,总是有一些十分特殊的存在,或许,’胤礽‘对于康熙来说算一个?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其中绝对不包括他。 为了得到信任,从而获得更多的权力,朱棣加大了感情投资的力度,康熙因为朱棣救助兄弟一事对朱棣颇多赞赏,对他的这些“儒慕父亲”的举动自是极为高兴,照单全收。 朱棣没有考虑过收不收得回来的问题,因为他一向自负于自己收放自如的感情;康熙也没有考虑过要还回去,在他看来,给他的东西,就是他的了,只要他不点头,无需奉还。 回到京城之后,自是有一堆的事物要忙,康亲王椿泰薨了,要安排其子袭爵。之后又搞了次围猎,朱棣毫无意外地猎到了最多的猎物。为表孝心,自然是奉了张虎皮给康熙。 此后,八月份,康熙又出了趟京城,只是出人意料的,此番并未带上朱棣,反而命其留下监政。 很忙碌且平凡的日子,但也不是没有好事情的,比如朱棣现在被允许回文华殿中了,这意味着他将有更多的机会培养自己的班底。 当然,日子也不是平顺到底的,有些个大臣们许是闲得慌,许是不满太子的管辖,渐渐地在朝堂上拌起嘴来,每日里总要生出来才罢休。 朱棣虽平日里看着不管事儿,不过是不愿平白惹起康熙的猜忌罢了,随着他的情报网的完善,想要获取信息自然也有很多的渠道,因此,朱棣对于朝中的事情亦是胸中有数。 有些个大臣以为太子软弱可欺的,被朱棣狠狠地教训了一通,便也收敛了。 在这平凡而又乏味的日子中,朱棣终于等到了水师重组的日子。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明太祖因至正年间与陈友谅的水师交锋占尽下风而注重水师,明成祖因当年靖难之时于火器上受到的苦楚而重视火器。 吃一堑,长一智,某些教训,是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朱棣本人是优秀的骑兵将领,相较而言不那么擅长水师,但他手下的三宝太监当年却是出色的航海家。 朱棣回想着永乐年间郑和的船队带回的诸多国家的使团,那些迥异的习俗 全新的风格……若他不是皇帝,少不得也要跟着出去见识见识。 “太子,这……” 福建 广东督抚便是此番水师的招募者,看着朱棣绘出的舰船框架,几不能语。 要知道,当时的大清可不是那么注重水师,如何就能够提供这么多的白银用以打造一支精锐水师?更遑论配有如此多的炮。 朱棣微微侧首,眸光流转间尽是高华睥睨,“只有最精良的装备,才配得上最优秀的水师!这个你们自然无需操心,孤既允了,自会做到。只是,你们务必把关,挑选最有潜质的人。” “奴才遵旨。” 考虑完水师事宜,自然还需要考虑陆地上作战的兵。 康熙虽然允了他重建水师之事,那也不过是因着大清的皇帝对水师不甚重视。 相较而言,若是将主意打上那些步兵 骑兵以及神机营,怕是康熙便要起疑了。 朱棣蹙了蹙眉,虽不甘心,但只得暂时作罢。 冬十月,康熙归来后分封诸皇子。封皇三子胤祉为诚亲王,皇四子胤禛为雍亲王,皇五子胤祺为恒亲王,皇七子胤佑为淳郡王,皇十子胤蓪为敦郡王,皇九子胤禟 皇十二子胤祹 皇十四子胤禵俱为贝勒。 独独没有皇八子的赦封令,也不知那八面玲珑之人会做何感想。 就在这时,正在毓庆宫批改着康熙特意留下的奏折的朱棣突然想到,他似乎,也有些时日没去看朱高煦了。 身为囚徒,也不知,他过得好不好,下人是否有所怠慢。 第十五章(修) 朱棣担心朱高煦,倒不完全是担心他过得好不好。 他与三个儿子感情也说不上多深厚,长子朱高炽很得朱元璋的看重,但因为过于文弱且身有残疾素来不得朱棣喜欢。次子朱高煦倒是更像朱棣一些,模样齐整,打仗也很有一手,在靖难中立了不少功劳,前期颇得朱棣喜爱,但后期与朱高炽争夺储位之时太过猖獗,逐渐被朱棣所戒备,失了圣心。三子朱高燧就更不用说了,永乐七年就因“时时谮太子” “行事不法”被老爹狠狠教训了一顿,连冠服都被褫了,永乐二十一年,据说在老爹生病的时候下毒,要不是太子朱高炽求情,差点就直接被废了。 总的来说,朱棣最初喜欢的是次子朱高煦,但朱高煦实在太能惹事儿,所以后来更看重宽厚稳重的朱高炽。 朱棣不明白,当初在他跟前那么聪明伶俐的儿子怎的在他撒手归西之后尽做蠢事,洪熙年间到宣德年间,天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想要造反。 难得摊上朱高炽这个好好兄长,很难得的没有对他进行任何处罚,谁知朱高炽艰难地在太子位上待了二十年,结果好不容易登基了,当了不到十个月的皇帝就撒手归西。 朱瞻基登基了,朱高煦造反了。 自此汉王在成祖心中的“聪明”形象消失殆尽了。 朱棣现在对朱高煦的印象:很能找事儿。 尽管现在被关起来了,但谁知道他会不会自己再找些事儿出来。要知道,康熙可没有宣德帝朱瞻基的仁厚和耐心,虽然他自诩“仁帝”,但这“仁”的范围可不包括他不安分的儿子们! 他可不希望自己家再出一次“叫花朱”事件,即找来很多煤炭,放在缸上,把炭烧红,处死人的一种方法。 朱高煦是他们家以这种方式谢幕的首例,对此,朱棣只能用四个字来概括—— 太丢人了! 于是,为了以防儿子再闹什么事儿,朱棣时不时地就向康熙申请去看望这位仁兄,时间的间隔把握的正正好,不会让人有别的想法。但饶是如此,两三次下来,康熙也对此表示了不满。 他老人家心里头不舒服了! 按理来说,一个儿子关心另一个儿子,只要这两人不是在结党谋私,康熙都应该是非常欢迎的。 大阿哥党与太子党从很早以前开始就一直水火不容,就算他们两个现在冰释前嫌,愿意结盟,也要看底下的人答不答应。 可就是这样,明知如此,康熙仍是觉得心里头老大不快,好像儿子们相互交流,却把他排除在外似的。 于是,当朱棣再次前来向康熙请示,请求去看望大阿哥的时候,康熙的回答是,准了,但是,朕和你一起去! 望着朱棣有些奇怪地望过来的眼神,康熙莫名地感到有点儿心虚,邃加了一句:朕也想老大了。 说完之后,却感觉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奇怪。 两个人彼此的想法只有自己心里知道,但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他们还是一派和谐地去了直郡王府。 路上并不像往日般顺利,朱棣凭借着自己天生敏锐的直觉,感到有人在不断地窥探他们。 被什么人当成了猎物,这个认知让朱棣的心里相当的不爽快,那一瞬间,倾泻而出的杀意连康熙也能够察觉到。 康熙掀开车帘,微眯着眼,身子前倾,向在前头骑着马的朱棣问道:“可有何异常状况?” “无事,只是这民间,不那么太平啊。” 康熙看着一个身体瘦弱的女孩子眼见着左右没人注意,便从摊头抢了一个包子,撒起脚丫子就跑,身后的大人记得跳脚,却怎么也追不上,心头颇有些怒火:“如今行那不法之事,不服管教的刁民却是处处都有,朕……” 朱棣顺着康熙视线的方向斜眼一瞥,不甚在意地道:“若是人人有饭吃,想来他们也不至于如此,并非所有人生来便爱偷窃。” “可即便如此,他们违反法规却是不争的事实!” 那是因为,在你们满清皇帝的心中,满族的利益高于一切。 即使嘴上高喊着满汉一家,即使你们也重视百姓生计,可你们给与汉人百姓的一切,都建立在满人富足的基础上。 看着每年由官员们精心修改呈上的奏折,你们永远也不会想到,还有比你们想象之外的更多 更多的人正在挨饿受冻! 朱棣不由又多看了康熙两眼,或许面前的这位帝王少年意气风发之时,尚还有为更多百姓谋利的心思,可如今年岁大了,不复当年开拓的雄心,一味只想守着眼前所有的东西,只愿听身边人的赞颂圣明之辞。 忽地,他很想将康熙带去那一片饥民的聚居区看看,让他看看,他统治的太平盛世之下,原来竟还有那么多的穷苦百姓! 他要仁名,所以对官员的贪污受贿睁只眼闭只眼,任由他们剥削鱼肉百姓。 微微阖目,朱棣硬生生地按压下了心中的想法。 此时,下了马车的康熙已缓步前行,越过了朱棣,走在前方,周遭自有一批侍卫为他开路。 他忽地回首道:“太子似乎对朕很是不满?” 不承认,也不否认,朱棣只是沉声道,“总有那起子小人为了自己的业绩,谎报实情,欺君罔上!” 康熙却笑着摆摆手道:“你也不必替朕辩护,朕近日来的确放纵了朝中一些官员……看这模样,不敲打却也不行啊!” 说话间,三五成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在街上结伴而过,康熙见此眉头深深皱起,对近旁的侍卫总管道:“你去给那些人一些钱财罢!叮嘱他们毋要再在街头为害!” 侍卫总管接了钱银,朝着那些人走去,朱棣忍不住道:“你这般作为,不过杯水车薪罢了!是不可能从根本上改变这些人的行径的!有了银两,他们或许会安生一段时日,但银两一旦用完,届时受苦的,还是街头的百姓!”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对康熙用敬称。 康熙似乎也未曾注意,道:“即便如此,到底也可安生一段时日了。在这些时日之中,朕定会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目光褶褶,言语间充满了自信与雍容气度,举手投足间皆是说不出的尊贵,倒让一直对他印象不佳的朱棣略有些改观。 尽管他们二人生来便是敌对的身份,但想来,这人身上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朱棣如是想。 尽管对儿子怀疑他举动的成效有些微的不满,但长时间未能找到一个能够以平等的姿态与他对话的人,不去考虑那些礼节因素,康熙现今心中倍感亲切。 于是不自禁地,对于这个越来越让自己骄傲的儿子,康熙选择性地遗忘了他与太子的那一段不快经历,此时对他又多抱了几分期望。 “胤礽,与朕互为督导,我们父子二人,一同开创大清的盛世吧!”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重写。 还没看过后面章节的亲们在后文修改完毕前建议暂时不要看。 内容恐怕会衔接不上。 胤礽的归属 穿越讲究礼尚往来,今儿朱棣穿胤礽了,那末,原版太子爷哪儿去了呢? 答案,或许就诞生于你们的选择中。 穿越者:爱新觉罗胤礽 被穿越者:朱氏皇族(不一定是皇帝) 穿越性质:清穿明 穿越年代(仅供参考) A:至正——洪武年间,元末明初(皇帝:朱元璋) B:永乐——仁宣盛世(皇帝:朱棣 朱高炽 朱瞻基) C:正统年间(皇帝:明英宗朱祁镇) D:崇祯年间(皇帝:明思宗朱由检) E:其他可供选择的大明朝代 题外话: A:按理来说,元末明初,天下一片乱战,娇生惯养的太子殿下穿过去简直就是受罪嘛! 但不要忘了,乱世出英雄,患难见真情啊! 这个年代,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猛将谋士如云,一抓一大把,也不枉太子殿下千里迢迢穿越一场了。 B:三朝盛世,说是盛世,麻烦事儿也是不少的,打侄子的打侄子(朱棣),心情不爽了打打蒙古,关起门来老大老二老三(朱棣的三个儿子)还要窝里斗斗。 从永乐年间斗到宣德年间,想必也生活也不会寂寞。(建文的年号太短,就不算在内了,总之这个跨度范围从靖难开始,到朱瞻基同志光荣终结为止) C:以上两个没JQ?或者JQ不明显?!好,那咱接下来要谈的这一个,可就是真正的JQ了。 众所周知,土木堡之变后明英宗朱祁镇被俘虏,负责看守他的正是当时绑匪集团首领也先的弟弟,伯颜帖木儿。 伯颜帖木儿于生活上对朱祁镇多加照顾,并且还对这个大明的俘虏皇帝恭敬有加。 此后伯颜帖木儿不但数次要求释放朱祁镇,还主动为其争取皇位,于是,说没JQ也没人信吧? 于是,傲娇皇太子殿下,如果你不幸落入了该朝,那么恭喜你,你会成为明英宗,再恭喜你,一辈子做攻无望。(咳咳,拿人手短啊) D:崇祯年间,这是最接近清朝的年代,明末。 太子殿下将看着他的祖先们攻入京师,被迫在混乱中做出艰难的选择。 于是,这是和自家祖先的跨时代JQ? E:请各位自由地想象,并给出一定理由和观点。 本文作为附加番外,在正文和正文番外完结之前亲们的提议都是有效的。 撒,现在,请举牌!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亲们充分发挥想象力。 第十六章(修) 朱棣暗自翻了个白眼。 他与康熙最大的不同就是,康熙做事较为“温和”,通常点到即止。而朱棣则秉承了父亲朱元璋的传统,凡事要么不做,要做做绝。 要思想观念 处事手法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共事,还真有点难度。 可这其中最大的难度,就是权力问题,一旦处理不好,极易引来父子二人的权位之争。自己现在的这副皮是儿子,后勤没有保障,一旦和老子真刀真枪的干了起来,那是绝对不占优。 当然,朱棣也没天真到把康熙一时心血来潮脱口而出的话当真,皇帝的话嘛,能相信一半就不错了。开空头支票谁不会?朱棣自己就是这方面的高手。 不过在康熙所能容忍的范围内顺着杆子向上爬爬倒也没什么,反正在没准备和康熙撕破脸皮之前,别说让他装孙子,就是让他再装一把精神病人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所以朱高煦你就自求多福吧,如果你真在康熙面前做了什么蠢事导致严重的后果……朱棣可是不会帮你的。 不过,在事情发生之前,严密的监督还是会继续实施下去的。 朱高煦同志没有让朱棣失望,自始至终,他都表现出了一个全身心忏悔的“慈兄孝子”形象,与康熙“真情互动”。 康熙一边看着大儿子憔悴的模样,一边又想起往些日子中他的好处,也不由欷歔不已,当下便下了一道命令——朱棣头疼地抚额,这对于他来说可绝对不是什么好命令——解除直郡王府的禁闭! 不是他小心眼爱记仇,记恨着他儿子之前给这具身体本尊穿小鞋打小报告,而是,无比了解他儿子的朱棣几乎可以预见,朱高煦被关在里面还好,康熙见不着他他也见不着康熙,但是他一旦出去,绝对会惹事儿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但朱棣对于自己的直觉一向很信任,当下便在脑中思考起了可能出现的状况和对策。 这厢,领导完成了“巡视”工作,要走了,临行前,瞥见了一旁的朱棣,于是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对他说:“和你大哥好好聊聊。朕能感觉到,他已变了很多。” 康熙一走,朱棣就拉下了脸,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地端着茶盏呷了一口,一阵极为压抑的气氛顿时驱散了先时残留的温情脉脉。 朱高煦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朱棣,露出少年般腼腆的笑容,挠着头道:“父皇,儿子先前……也是迫不得已,你别生气。” 朱棣睨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道:“是啊,你总有那么多’不得已‘,倒是朕不体恤人情了!” 朱高煦,也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露出这般憨态,从前,朱棣最是喜爱他这份纯厚。只是,在经历过那种种的事情以后,朱棣早已不能分辨,这其中还藏着多少真心,又有多少是虚情假意。 面具戴的就了,无论着面具外的人,还是戴着面具的人,都无从分辨这些真真假假。 “父皇这么说,可真是折煞儿臣了!”朱高煦盯着朱棣,眼中有一丝不似作伪的认真:“无论经过多少年,处于何朝何代,在儿臣的心目中,您永远是我的父亲!” 是的,这是我们消除不去的羁绊,血的羁绊,灵魂的羁绊,所以,无论身处何地,你永远,也不可能和我划清界限! “旁的朕不管了,只是你近日来那些个小动作,最好给朕停了——别怪朕没提醒过你!”朱棣放下茶盏,声音陡然转冷,一丝威压透露出浓浓的警告,迅速地压在朱高煦的身上,顿时让他觉得头皮发麻,行动困难。 真是久违的感觉啊……朱高煦苦笑,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还是不能抵抗住朱棣的威压,总觉得,即便是穷尽一生的旅程,他也永远无法,无法成为和朱棣齐头并进的人。 甚至无法追赶上他的脚步。 犹豫良久,朱高煦斟酌着开口道:“您指的是——” 朱棣很铁不成钢地道:“难不成你还真要朕点明吗?你府中那些个反清复明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会不晓得,现今的康熙帝对此事有多忌惮吧?一旦被他发现,你起码得落下个谋反的罪名!” 朱高煦闻言一惊,心下陡然一沉,没想到朱棣这么快便洞悉了这些事,他原以为还能再瞒上一些时日的。 至于康熙,他压根儿没往这件事上想,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儿子即便再是叛逆,也断然没有理由与前朝余孽合作。 “可父皇,难道你不想恢复我大明的荣光么?眼见着我朱氏子孙被屠戮殆尽,你难道不想复仇么?”你不想复仇么?朱棣!!! 我自认为,我没有做错什么!对于现今任何一个尚且再世的朱氏子孙来说,复仇便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使命,难道不是这样吗?!!! 仿佛猜测到朱高煦所想,朱棣的声音中已带了丝薄怒:“朕不与必将失败者同谋!” 是的,再怎么挣扎,倘若最终注定不能成功,那么这一切的行为在他朱棣眼中与跳梁小丑无异。 虽然对现在的大清不满,但如若他继位,他完全有那个自信,能够将其改变。 所以,他只要最终的结果。 而如今,通向这个结果的最便捷的途径,就是直接从现任皇帝的手中继承皇位。 他野心勃勃,不动声色地觊觎着那个位置,名声对于他而言已不再那么重要,手段也不再重要,与那些虎视眈眈 彼此敌视的皇子不同。他的目标和敌人,一开始便锁定为那处于至高位的人! 康熙!!!!! 他幼年即位,在朝中经营权谋;他则是混迹沙场,一出生便与战乱和利刃为伍。 本该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甚至胜负未知。可在交战的一方中尚未意识到一场恶战即将到来并对其对手有充分认识的情况下,朱棣打算攻其不备。 “晚了。已经晚了,朱棣。”沉思中,低低的呢喃在耳边响起,灼热的呼吸扑散在耳边,朱棣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惊喝道:“你说什么?什么晚了?” 却撞见了一双不断挣扎的眸子。 朱高煦深吸口气,故作轻松地道:“恐怕,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一种挫败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明明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面前的这个人,可到头来却被告知,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不被需要的。 在这个人面前,仿佛他的一切都会被否定掉,最终连同他的存在一起…… 不,不可以…… 朱棣死死地盯着朱高煦,“你最好给朕说清楚!!!” 下一秒却被一个温度偏低的身体死死地箍在怀里。 感受着怀中的充实,朱高煦深深地吸了口气,面对朱棣惊诧及愤怒的目光,唇角扯出一抹轻笑:“皇父既然这么想知道,就先付出些报酬吧。” “你们俩在做什么?!!!” 门口,一声石破天惊的声音夹杂着愤怒 震惊 不可置信,还有些许的受伤。 朱高煦与朱棣皆是面色微变,向着那人行礼。 明黄色的长袍上,龙纹腾跃。宫人手中提着的灯,照亮了帝王阴沉的面庞。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 第十七章(修) 朱棣倒是几乎忘记了,这个身体的本尊还是一位同性恋爱好者。 本来在他看来,即使明显知道朱高煦的拥抱不那么单纯,但兄弟之间,相互拥抱一下也没什么,乍一看到康熙那又惊又怒的眼神,朱棣还一时之间回不过神。 待到品味出来康熙帝话语中的意思时,朱棣也不禁怒从心起,任由谁被无缘无故扣上一顶不检点的帽子也不会有好脸色的。 “你们俩在做什么?!!!” 帝王无视两人的请安,一手扶着门把勉强稳住身形,身体因愤怒和震惊而微微地颤抖。 一旁的宫人见此想要上前来掺住帝王,却被他挥手制止。 朱棣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朱高煦却紧紧地盯着康熙,如临大敌,说出的话更是让朱棣差点儿吐血。 “禀告父皇,儿臣与二弟两情相悦,他已是我的人!”朱高煦毫不妥协退让地逼视着康熙。 很 很好,真是太好了,谁能告诉他,他朱棣什么时候生出了这样一个儿子?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儿子,居然在外人面前诱导着他们把自己父子的关系往歪处想! 朱高煦,你好样的,等过了这一关,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面前的康熙帝显然被气得不轻,闻言立即便是一阵短暂而气促的咳喘。 他一手指着朱棣,便道:“衣冠禽兽……从前你荒淫无道便也罢了,如今,竟和自己的……和自己的……” “父皇,儿臣与大哥,不过是兄弟之情罢了,再无其他。”朱棣毫不留情的话语瞬间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划破朱高煦的所有希望。 是的,他和朱高煦,一直以来,都只是君和臣,父和子。 就这么简单。 “不过,若儿臣说儿臣与大哥并无瓜葛,您恐怕也不会相信罢。”瞥见康熙眸中满满的不信任,朱棣心中略感失望,乍然抬眸起的眼中凝固着一层化不去的冰寒。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他的这个对手,太过拘泥于这些感情了。 “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样的理由,值得你……对自己的兄长……”康熙阖了阖眼,仿佛在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儿臣无话可说。” 面对着朱棣毫不躲闪的诚挚双眸,康熙顿时觉得,自己的心中,第一次升腾起一股无力感。 一直以来,他对面前的儿子越来越满意,在朱棣刻意修补之下,父子感情越来越好,却不想,这个儿子于男女情事上的陋习一点儿没变! 若是以往,康熙至多是冷冷地将太子斥责一顿,顺带着杀了“诱惑媚上”的人,可现今,不过是一个拥抱,他的愤怒便早已超出了从前太多太多。 想来,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康熙望着转身离去的朱棣,只觉百感交集。 自那一晚之后,康熙便觉自己有些魂不附体,便是深夜批改奏折也有些心不在焉。 只要一静下来,面前便会浮现出两人热烈拥抱(其实只是朱高煦单方面的举动)的画卷,还有他的那一句——儿臣无话可说。 是,你是无话可说,做了这等事之后,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康熙几乎想不顾帝王仪态地跳脚,指着胤礽的鼻子用他擅长的言语攻击来对他进行怒斥,然而对上了那样一双仿佛堙灭了一切感情的幽深的眸子,康熙却觉得喉口似是梗上了什么东西,竟怎么也骂不出口。 一回宫便打发走了胤礽,不料那画卷仿佛生了根一般,在自己的眼前挥之不去。 康熙觉得有一头困兽般在自己身体中胡乱地撞击,拼命地寻找着出口,偏生又不能发泄,他快被这种抑郁的感觉逼疯了! “禀……禀告皇上,太子……” 乾清宫门前有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进了来,神色间尽是焦急。 “你别跟朕提那个逆子!”康熙那数不清的烦躁情绪便如决堤的江河般,直直地冲向了那个小太监,令小太监软倒在地。 最后还是康熙身边的得用大太监魏珠进了来,才急匆匆地提醒康熙:“圣上,您要生气先待会儿。太子殿下宫里的大阿哥(弘皙)不见了!不知太子殿下收到一封什么样的书信,急匆匆地便出了宫去,一个人都没有通知。皇上,这怎么是好?” “什么?你说胤礽他……”康熙还未理清自己心中那些杂乱的思绪,乍然收到这么条消息,登时觉得犹如晴天霹雳,眼前阵阵发黑,几欲晕厥。 “那封书信,拿给朕看!”康熙死死地盯着魏珠,魏珠双手颤抖地将书信奉上。若是再晚一些,他毫不怀疑自己将被帝王噬人的眼光凌迟! 地点,煤山。 人质在我们手上。 独自前来。 朱棣骑着快马,将沿路的繁华远远地抛在后边儿。他一身戎装,背后背着弓箭,腰间斜挂着宝剑。 如若不出意外,这将是他重生以来的第一战,敌人是朱慈烺。不,或许……还有一个…… 思及朱高煦先时未来得及脱口便被康熙打断的话语,朱棣暗自咒骂了一声,加快了脚程。 “不愧是成祖,竟然真的独自一个人骑马过来了。” 远远地,朱棣便望见朱慈烺淡漠的双眸,以及他身旁的老者仇恨的双眼。 “吁~~~” 朱棣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索,随即整个人就进入了警备状态。 他毫不怀疑,如若一言不和,今日面前的这两个人便会与他拼命! “您倒是不担心’您‘的儿子!”朱慈烺讥讽地扯动着嘴角。 “你们的目的是我,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朱棣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两人,同时,目光在四周任何能够藏人的地点游移。 “不用担心,周围没有旁的人,”似是猜到他所想般,朱慈烺道:“一会儿定然会有清军过来,他们都出去维持秩序去了。而且——” “我朱家的事,自然要朱家的人自己解决。” “在这煤山吗?崇祯帝的陨落之地,的确是个不错的地点。”朱棣随意地四处打量着,口气中却颇为随意,仿佛在和久未见面的老朋友寒暄。 毕竟,谁都知道,过了这一晚,他们定然再也见不到对方,无论是输者,还是赢家。 “你是永王朱慈焕。”在眸光接触到老者之时,朱棣的眸中透露出些许怔忪,随即却又化为了了然。 风簌簌地自脸颊旁捋过,带着显而易见的萧索。 风中的三人久久的对恃,一场恶战,即将展开。 “在决战之前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朱慈烺定定地望着朱棣,“你本是大明王朝盛世的奠定者,对于践踏了我王朝的清人理应憎恶。可为何,你却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为何,要助纣为虐?” 朱棣的手遥遥地指向山脚之下,“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朱慈烺一时之间有些怔楞,不明就理。 朱棣的手兀自指着,神色淡漠而从容:“如今大清的国局正逐步稳定,百姓安居乐业。若你们起兵,又能够带给他们什么?” 好似并不期待两人的答案,朱棣自顾自地续了下去,“战乱 烽火 离散 死伤……即便是最终成功反了清又如何?凭借那四分五裂各怀鬼胎的集团,你们果真能重建大明吗?” “不能。你们所带来的,只能是一场无谓的浩劫。” “那么,不反清又如何呢?难道清狗就会放过我们吗?”朱慈焕狠狠地瞪视着朱棣,“太子他什么都没有做便被处死!我隐姓埋名,一日一日惶恐地四处东躲西藏,看着皇兄们一个个地被找出来杀掉……没有加入过一天叛党,没有反过一天清,可大清赐给我的又是什么?凌迟!!!!凭什么!!!我朱家的人,就活该做那刀上的鱼肉吗?我们就活该做’太平盛世‘的牺牲品吗?!!!” 任何冠冕堂皇的言辞,都抹不去即成的罪恶;任何义正严词的理由,都无法成为抹杀人的未来的借口。 然而事实是,任何一个繁盛王朝的建立,其根基之下,都埋葬着无数人的森森白骨,这些人有些是有罪的,有些是无罪的……可他们,却无一例外地成为了这之间的牺牲品。 明明是罪恶的行径,讽刺的是,有一日他们却被告知,他们的牺牲,或许会换来更多百姓的安宁。 换不换? 第十八章(修) “皇上,那封信件太子殿下看完之后便随身带走了,底下的人却是一个也没见过。”何柱儿在帝王的盛怒之下,颇有些战栗地跪在一旁。 康熙虽然老了,但经由时间沉淀下来的威严却愈加厚重,何柱儿颤抖着唇,几乎要怀疑,面前如鹰般的目光的主人与先时对待太子和颜悦色的老者是否是同一个人。 “哼,看完便走了。”康熙重复着这些个字样,忽地森然作怒:“宫中这么多侍卫,却竟然拦不住太子吗?退一步说,即便拦不住太子,你们这些个奴才也该跟随在太子身边才是,怎的竟由得太子一人去了那虎狼之地?” 虎狼之地? 何柱儿惊愕地抬起头,随即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般,又猛地低了下去,不停地磕着响头:“禀皇上,奴才们确实不知呀!若是知道太子此行有危险,奴才们再怎样也不敢单独让太子出去的。” 康熙在数日前方才交给皇孙弘皙一样差事,不料却在那一日收到反派的书信,说是弘皙在他们手中。 康熙本自不信,只是弘皙在当天便失去了联络,事情发展到后来,也不由得他不信。 有皇孙在手为质,那些个叫嚣着反清复明之人还会做什么?大抵就是漫天要价然后与政府就地还钱罢了,可令康熙不解的是,那书信中的条条列列,竟有一半是针对太子! 这便不由得康熙不起疑,究竟是为何,那些人会如此看重这个废而复立的太子,无论从何种方面来说,最先该被关注的,都必是他这个大清帝王无疑! 究竟为何?这举动的背后,定然有隐情!!! 帝王们对于与自己江山相关的事宜通常都有着敏锐的直觉,康熙也不例外。 他老了,失去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但却唯独对这玉座,以及玉座之后的那些个东西极为执着。 他,是努尔哈赤的子孙,是爱新觉罗的荣光的传承者,是大清盛世的奠定者。他杀过很多人,玉座之下早已是白骨累累,午夜惊回之时亦曾身心疲惫。然而,却不后悔。 但凡他在位一天,这条漫无止境的杀伐之路便会持续下去,对于他来说,有些人,是必须死的,比如说……朱家的人! “给朕备马,传朕旨意,命九门提督出动,率军包围煤山!”康熙的眸光中闪过一丝狠厉。 朕却想知道,朕的太子与前明诸人究竟有和干系。说他会因这皇位造反,朕却是信的!可若说是为了前明与朱氏,断然没有这个道理! 朱慈烺 朱慈焕皆已出动,长剑与短刀在日光之下闪耀着明晃晃的杀意。 两人皆是以命换命的打发,一旦出手便毫不留情,且丝毫不顾及回防,朱棣刚刚横刀架住了朱慈焕的长刀,朱慈烺的短刃便迎面而来。 朱棣见势自身后抽出一支箭羽,将短刃阻挡在身体之外。 进行了几个回合,朱棣打得竟是颇为艰辛。 眼见着战况逐渐焦灼,忽地,朱慈焕用手抓住了朱棣的长剑,一只手掌登时血肉模糊,他却不管不顾,一剑刺向了朱棣的右肩。 “你倒是准备的充分!”眼见着剑尖在盔甲的阻挡之下只没入了少许,朱慈焕咬着牙,将剑一点一点地插入。 与此同时,朱棣的利刃,也一点一点地加深他的伤口。 朱棣面上的痛苦之色一闪而逝,紧接着,他的眸中泛滥出滔天的杀气。 趁着朱慈焕全部的气力集中在他的右肩之时,他猛然抽出手中的剑,斩断朱慈焕的左手,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直直地刺入朱慈焕的腰腹! “慈焕!”朱慈烺见到仅存的皇弟在面前被伤,一双眼睛登时布满了血红,他死死地盯着朱棣,短刃一挑硬生生将朱棣横档在他面前的箭羽挑了开去。 若放在以往,朱慈烺决计做不到这般地步,就连朱慈焕也是……所以说,这是仇恨的力量吗? 可惜毫无价值。 改变不了自己的人生,改变不了别人的人生,除了为这盛世之中镀上一层灰暗的阴影之外,似乎别无所有。 “我不明白……不明白,我……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究竟有什么不对?”朱慈焕显然已是油尽灯枯,重生的身体上,苍老的面庞镀上了一层死灰。 断裂的左掌还在持续的不断地滴着血,同时也蚕食着他的生命,可他,却似乎只想要讨回一个公道。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面前的朱棣的面庞似在游移,且又模糊不清,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穿透了苍穹的万物,飘向了一个悠远的年代。 一个真真实实存在于他的前半生,却又恍然若梦的年代。 那时的他还是永王,早早地便有了自己的人生轨迹,虽不受父皇重视,与后来的人生相比,却也是难得的安宁。 甚至当父皇昭告天下勤王之时,他与诸位皇子公主仍是兀自懵懂。 然后有一天,父皇突然冲进妃子和公主们的寝宫之中,紧接着是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妃子们自行上吊,而公主们则不无凄惨地倒在了血泊中,大大的双眼中还残留着趋之不尽的恐惧。 温热的体温逐渐冷却,这……是前一刻还在和他温声说话的人呐,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无边的恐惧自少年朱慈焕的心中升腾起,冰冷的尸体那悲惨的模样彻底打碎了他平静的梦境。 皇宫早已不是他自小长大的家,而是将他囚困住,随时会要了他们的命的囚笼! 而那个,他呼之为父皇的男人,则在他的眼中便成了一只厉鬼,随时会取走他的性命! 那个男人却没有杀死他,反而让他们三兄弟一起逃了。 他说,要他们尽可能的逃,有多远跑多远,千万不要被李自成的起义军发现。 他还说,一切都是为了复国,他说,’父诚望有复国之日‘。 可是,他不想复国。 他从小便被教育着,将来自己只是一名闲散的宗室,他没有朱慈烺那样坚定的复国决心,也没有三皇兄那样为了富贵荣华而在南方称王的创举。 他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只是想要活下去,如同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不反清……只是想要平平静静地活下去,咳咳……可是满人们却连这点安宁也不肯留给我……”朱慈焕的眸光微微转动,仿佛突然想到什么般的,迸发出强烈的仇恨之光,“杀了我还不肯罢手,竟还将我的儿子们凌迟,逼死了我的妻女……他们究竟犯了什么罪……” “明明……本来只是想要活下去的……担忧受怕一生,最后,在那难耐的痛苦中死去……老天给了我一次重新回来的机会,不正是让我复仇来的吗?” 他睁大了眼,眸中突然闪烁着奇异的光彩,“明太宗,你文治武功,却是踩着侄子的尸体上位,如今,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投向清朝,命运注定要惩罚你!” 朱棣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忽而叹道:“你太固执了。”无论是固执地想要活下去,还是固执地想要复仇。执念,几乎组成了面前这个人的一切。 “固执?那不重要了……不重要了……”是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因为,朱慈焕的生命,再一次地,走到了尽头。 重生的岁月,向老天偷来的时光,然而这对于失去了一切的朱慈焕来说,所剩下的只有痛苦。 阳间没有了他的位置,他也再没有任何的亲人,复仇的执念,组成了他重生以来的生命。 现在,是时候终结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时间有限,有些章节修得比较多,有些章节就动了动段落和句子。 不修的地方未必就没有缺陷,大家见谅。 第十九章 当年,朱棣远征,将黄金家族的子孙驱赶至鄂嫩河畔之时,望着滚滚而逝的滔滔江河,曾不无感慨地说了一句:“这是成吉思汗兴起的地方啊。” 兴亡千古繁华梦。 如今,风水轮转,大明覆灭,反清复明的口号,亦是自这煤山响起。 自今日起,也将终结于煤山,由他这个曾经的大明皇帝,亲手…… 朱棣定定地望着面前的朱慈烺,眸光中俨然是森然的杀意。 曾经,他念及他是大明的子孙,而营救他于火海之中,如今,他亦将在此,再度背负上一条朱家子孙的性命,一桩罪孽。 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亲情 友情 爱情,一切的一切,都要为江山而让路,为此,连自身,也可以作为一颗可供利用的棋子。 帝王之路是孤独之途,一旦踏上,便背负了罪恶的鲜血,与天下的所有人为敌。 如今,朱家的最后两人,一强一弱,便因理念的不同而站在了对立的两方。 朱慈烺自朱慈焕的尸首旁站起,自煤山之上极目远视,只见参天树枝的掩映中蔚蓝的苍穹。 曾经,那其中的一棵树下,埋葬了他的父皇,如今,他亦要步其后尘。 朱慈烺的眸光在其中一颗特别粗壮的树上打着转,带着些许的眷恋。如今已是春天,曾经荒芜的树上又长满了鲜嫩的枝叶。 片刻之后,他仿佛下定了决心,眸光中透露出一种毅然决然的意味,顶着压力直视朱棣,“来吧,或生或死,让我们今日在这里做一个了结!” 朱棣一手抚上了右肩的剑,随即骤然使力,将那剑自皮肉中硬生生拔出,登时血流汩汩,煞是骇人。 朱棣却连眉也步骤一下,紧了紧手中的剑,摆出一个迎击的姿势,面对着眼前的朱慈烺,狠狠地刺出! 朱慈烺奔跑的画面恍若失去声响的断片,黄昏的人影快速地倒退,刹那间,在心底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倾巢而出,遮天蔽日地覆盖了一切。 …… ——这是朕的太子,朕最为骄傲的儿子! 父皇,我不是最值得您骄傲的儿子,只是为了抢夺您的关注,当初,不曾少命人说慈灿慈焕他们的坏话。 您最卑鄙的儿子,就是我。 ——把你交出去,那是命啊……外祖我……哎,若是你不出现,我周家上上下下,便会遭到清朝的凌迟。 外祖父,我不怨你,即使你在最后的选择中抛弃甚至是背叛了我…… 有很重要的人,想要守护的决心就会变得格外坚强,我理解你,虽然不能原谅,但,并不怨…… ——既然重活一世,为何不和清廷拼个鱼死网破!横竖也便这样了,让他们也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慈焕,不曾料想你我一别之后竟天人永隔,再度相逢之时彼此都只是寄宿在皮囊之中的亡魂。 你找到了复仇,作为自己继续活下去的目标,我与你不同,但值得欣慰的是,我们的道路似乎是一样的…… 本来以为,他们的道路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死亡,或者反清成功为止。 那个时候,他却遇见了他,皇帝的营帐之中,他一套漂亮的剑法便夺走了父皇赐予他的剑。 洞穴之中,他一言便指出了他的身份,并斥责他行径的荒谬。 他不服,认定了他也是朱家人的转世,便痛斥他卖国求荣。 …… …… 直到那一场大火之后,他的眉眼还在他的心中游移,他不确定地从陈旧的记忆之中,看到了某位祖先的影。 再然后,来自’那边‘的一封书信,确定了他心中所想。 大明的君王出现了,明成祖再世了,在明朝凋零殆尽之际!!! 在那一刻,朱慈烺笑了,他或许明白了,这便是千古一帝与他一个小小的太子的差异,终其一生,他也不可能,有那样的器量!!! 他们,终是错了吧?可是,他们已无路可选,面前的可供选择的道路尽管各有差异,最终却都通向同一个结局。 况且…… ——父诚望有复国之日!!! 朱慈烺笑了,柔软而哀伤,仿佛在回忆一场甜蜜的梦境,又仿佛在诉说无尽的辛酸。 与朱慈焕的复仇行径不同,父皇的期望 父皇的话语,才是他为之奋斗到今的最终动力。 父皇,我已竭尽一切,可我输了,输在了明成祖的手中,我不冤,不悔,可我,无颜见你…… 黄泉路上,您可会,再认我这个不孝子孙? 利刃穿透了朱慈烺身体的瞬间,鲜热的血液溅落到朱棣的脸上,携带着一股几欲将人焚烧的灼热感。 朱棣面无表情地望着青年最后的笑,一如多年前,仿佛透过这个笑,看到了多年前青涩少年的笑颜。 这个生命……终结在他的手中…… “希望你……果真能实现你的豪言,将这片土地,带领向繁华……” 青年的话语如同开败的芙蕖,在枯萎中失去生气。 “会的。”毫不迟疑的话语彰显着说话者的决心与毋庸置疑的信念。 朱棣的手紧了紧,朱慈烺染血的手自他的右肩滑落,激起一层密密麻麻的疼痛与战栗。 最后望了一眼父子三人的沉眠之地,他便步履蹒跚地,向山下缓步慢行。 一步 一步……每一步中都踩踏出帝王高傲的尊严,然而在这逐渐晚去的天色之中,在这荒芜沉寂的视野之中,在这头顶的一片苍茫青天之中,踩踏出的是无尽的残白…… 上山时,总是有无数的人作陪,下山时,往往却只剩下孤身一人,这,便是帝王之途。 作者有话要说:咱的要求不高,潜水的亲们出来露个脸,有余力的亲们写点评,然后……有长评的话就最好了! ——————我是1W5的第二更—————— 第二十章(修) “已经足够了……是的,足够了。” “你并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 “胤礽,朕才是大清的国君,这些杀戮与罪孽,你不需要一个人背负。” “朕,才是大清的君主,而你,’永远‘是朕最珍视的儿子,仅此而已。” …… …… 恍惚间,朱棣如置身云端,飘飘渺渺,只觉周遭的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半昏半醒之间,只听得耳边一阵嗡嗡声,犹如成百上千的蜜蜂在齐声鸣叫,闹得他头晕乏力。 朱棣费力地撑开眼皮,一抬头,便见一张放大的面庞在眼前,一身明黄色的着装极具震慑力。 这是谁?朱棣想,翻阅了脑海中所知的历朝历代的皇帝,却没有一个符合面前这人的特征。 却在下一秒,一个少年清洌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错辨的惊喜:“阿玛,您醒了!” 眼前模糊的景象登时有如实线般固定了下来,朱棣浑浑噩噩的脑海亦在刹那间清明。 他一骨碌自床上坐起,不料却扯到了伤口,着实疼了一阵。 面前皇孙装扮的少年正一手小心翼翼地托着药碗,做足了孝子状,见他醒来,急忙喜滋滋地将药碗放在小几上,上前来扶住朱棣。 “弘皙?” “是儿子,这一回,儿子让阿玛受累了。”少年忽地想到了什么,语气颇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 朱棣望了望自己的右肩,上面正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太过了!朱棣的眉头越蹙越深,极易影响灵活性。 看着看着便动手想拆掉几层,却被少年一把制止,“阿玛,您可千万别,这可是皇玛法亲自为您缠的。” 康熙? 啊,是了,似乎,在他失去意识之前,见到的那张面庞便是那人的。 他在他孤军奋战之时搀扶住了他,然后他对他说,“杀戮与罪孽,我们,一起背负。” 朱棣心中感觉好笑,暗自摇头,难不成他对于自家人所犯下的杀虐之罪,竟要和家族的仇人一起背负和面对? 别开玩笑了! 无论这条道路怎样,会通向何方,这都是他自己所选,与旁人无关! 回想起那一日,也算是他朱棣颇为狼狈的一天。 前往营救弘皙的路途上,由于路线的选择上出现失误,他遇上了大量的反清复明者当朱棣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竟已被一众散发着贪执和狂欲的人所包围。 是失血过多,导致感官下降么? 从前如此这般的情形多不胜数,可每一次,他的身边总会跟着亲密的战友,在他负伤之时,足以交付后方。像如今这般,孤身一人,却还是头一遭。 看样子,是康熙的军队还没到。 朱棣试着动了动剑,却发现右臂已麻木,全然使不上力,便将其换到了左臂。 面对着众人的虎视眈眈,朱棣的神色中凝聚出一股冷峻。 无论如何,他朱棣,不可能栽在这里,也不能栽在这里。面前的这些人,只是些利用大明造势的无耻小人罢了,并不值得他挂怀。 似是上回在朱棣手中吃过亏,那些人都对朱棣颇为忌惮,下手之时也多时以消耗朱棣的体力为主,妄图拖垮朱棣。 车轮战,事实证明,在突围无效的情况下,对付被困在里面的敌人,是很有效的。 朱棣的步伐逐渐被打乱,最后开始虚浮,冷汗自额角缓缓地滑落,混合着刺目的暗红。 朱棣明白,倘若此时示之以弱,自己不然便交代在这里,不然便成为对方的俘虏,而这两项,哪一项都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如今,他只能赌,赌援军能够在他筋疲力尽之前赶到。 这是一向危险的赌注,但战场上却往往需要赌。 而朱棣,他大多时候都是命运之神的青睐者。 “砰!” 随着一声枪响,一人软软地滑到在地,包围的阵型出现了一个缺口。朱棣见此精神一阵,左手持剑,右手自箭筒中取出几只箭羽,竭力掷向了周围数人。 随即一个侧身疾步出了包围圈。 康熙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火统,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眉宇间的神色愈发凝重。 手下的官员们眼见着朱棣虽略显狼狈却冷静自持的反应,各自心中亦是赞叹不已。 一名官员凑近康熙,请示般地问道:“皇上,是否前去营救太子?” 一旁身着皇孙服饰的少年眉宇间亦似是欲言又止。 康熙的视线却未曾分一星半点给他们,他的目光,牢牢地钉在场中那人的身上。 “不,再等等。”他抬手制止了官员的提议。 他想要看看,面前这看似有着源源不断的力量 永远屹立不倒的男人究竟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他的极限,究竟在哪儿? 可他最终看到的,是一个仿佛屹立不倒的武神。 他的身上,有着康熙曾经见过的勇猛和坚毅,也有着康熙在别的将领身上未曾见过的气度。 康熙默然,心下喂叹,胤礽,什么时候,你已经成长到这种程度了? 或许,他当初所说的马革裹尸,真的不是一句戏言…… 生于战火,死于征途,短短八个字中蕴含着的波澜起伏的一生,竟像是专门为这人打造……康熙甩了甩头,心中愈发疑惑:他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到此为止吧,去将太子给朕营救回来。” 朱棣本不是骄气的人,相反,因他常年征战在外,大伤小伤受了无数,如今这点子伤,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醒来之后的第三天,他便去了乾清宫向康熙请安,顺便为自己谋求一份差事:缉拿反清复明的余党。 按照他的理由,人家已经把主意打到他和他儿子的头上,他没有理由再坐视不理。 一旁的康熙反驳道:“即便如此,你贵为太子,不宜以身涉险。” 朱棣闻言,轻声哼笑,声音爽朗而豪迈,他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说罢他收敛笑意,恳切道:“皇父,当初明皇室迁都北京,是为’天子守国门‘。我大清皇帝,亦是身先士卒,毫无退缩。孤身为太子,为守护大清领土而出击,便是不幸身死,也不枉此生!请皇父恩准!” 他一拜到底,极是郑重。 里面有着康熙所无法拒绝的情愫。 “好!朕就给你五千兵马,你去,将他们肃清!此外,朕再给你一项任务,”康熙顿了顿,声音放缓:“活着回来,完好无损地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修 第二十一章(修) 此事因弘皙而起,到了最后,弘皙却反倒成了配角,颇有种台风眼里最平静的意味。 “啊~~~啊,原来,皇祖父早就看穿我了么……”弘皙苦笑。 就在半个月前,弘皙还不是弘皙,他还是那个卧躺在病榻上的明宣宗朱瞻基。 本以为身死了,该去地府报道了,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来接他,紧接着眼前一阵眩晕,待到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这儿。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陌生的“阿玛”,唯独那人的一言一行与习性颇为熟悉。 直到有一日那个人忆起了一件往事,朱瞻基才恍然惊觉,原来,自己身边的这位“阿玛”,竟然就是自己的皇祖父,明成祖朱棣。 霎时间,欣喜与焦虑一齐袭上了心头。 喜的是,原以为再也见不到的皇祖父,现下竟然离自己如此之近,忧的是,以这般模样重现于世,不知该如何与他相认 诉说…… 虽然面上并未显露,但朱瞻基明显对周遭的人和事物有着一定的抵触心里。 这座宫殿,他曾经看着他的皇祖父一点一点地命人修造,在经历了天灾之后,又一点一点地予以修补。 可以说,紫禁城,凝聚了他们祖孙三代的全部心血。 如今,没有任何先兆地便江山易,朱颜改,任是朱瞻基如何调节自己的情绪,也难免有些郁结于心。 就在他忧虑着这种种之时,不想他的身份已然被皇祖父识破。 想来也是,以他和朱棣之间对彼此的熟悉程度,既然连他都能识破朱棣,朱棣没有理由看不破他。 在自己被自称朱慈烺和朱慈焕的人捉走之时,朱瞻基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朱棣来救的是他,而不是“爱新觉罗弘皙”。 逐渐调节好自己的心态,朱瞻基暗自下了个决定,他要成为皇祖父最坚实的后盾! 曾无数次地被皇祖父保护着,可没有人知道,他也是那么地渴望保护皇祖父。 可惜,朱棣活着的时候,比任何人都强势,看上去是那么的坚不可摧,而与之相较,自己却是那么的弱小;好不容易,自己长大了,拥有足够的力量了,想要保护的祖父和父亲却已经不在了。 这一次,由我来保护你!在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亲人 皇位……我不像你一样,能够那么快地找到自己的目标,但你所走下的每一步,你所追求的未来,全部都由我来见证! 在朱棣开始逐渐忙碌的这段时间里,朱瞻基开始到处走访,凭借着本尊广结人缘的优势,试图巩固东宫的地位。 当然,康熙那儿他也没落下。 可以说,康熙还是很喜欢这个孙子的,他聪明伶俐,却也有着他父亲叔叔们所失去的纯真。他对自己充满了儒慕和依赖,却不会像自己的儿子们一样时时刻刻觊觎着自己的皇位。 因而,当儿子们逐渐被冷落的时候,弘皙反而愈发博得康熙的喜爱。 朱瞻基去拜访的长长的名单里自然也有他的叔叔们——瞧着那墨迹,显然是刚刚添加上去的——这是了解他的叔叔们,了解他皇祖父潜在对手的最快捷方式。 事实证明,朱瞻基这十年的皇帝也不是白当的,在识人方面,他便有着丰厚的经验。 一趟过场之后,他已对叔叔们的禀性有了大致的了解:三阿哥文采极佳,于政事上却实在没有敏锐的直觉;四阿哥沉稳,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光见一面怕还无法将整个人看透,不会是个简单的角色;五阿哥胤祺忠厚敦实,远离政治斗争,是个可以结交的人物;七阿哥今日没见到,八阿哥八面玲珑,举手投足间皆是一副温和的模样,还未做什么,便给人一种好感,不过端看他先时在朝堂上的活跃便知,这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十四阿哥性子急躁,虽然颇有几分勇猛,但将来恐怕难成大事…… 几番下来,朱瞻基便已在心中为阿哥们分门别类地归好了危险程度,接下来,只剩下一位了。 他该去看他的大伯了。 那个,他的皇祖父有些在意的人。 他朱瞻基的皇叔,朱高煦。 自宣德元年处死这位皇叔至今,也已十年了。 上次康熙见了儿子,心中极是高兴,于是大笔一挥,将直郡王府解禁了。 不过显然,康熙也是个小心眼儿的人,后来发生的种种不愉快,让这条解禁令并未真正地得到实施,于是朱瞻基只得先去请示康熙帝。 “哦?弘皙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看望你皇伯?”康熙帝神色莫测,望向弘皙的目光意味深长。 “回皇玛法,只是近日听着皇伯在府中……情形似是不大好,对此阿玛似乎也颇为忧心,故而想去看望看望。” 那个萦绕了康熙数日的画面再一次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胤褆张狂的话语,以及太子的那个拥抱…… “哼!”康熙重重地将宫人奉上的茶磕在了桌上,只觉一腔邪火无处可泄。 再想想大儿子近日的举动,种种不轨的行径,康熙的眸光陡然变得森冷,心中的狂怒也随之沉寂了下来。 “你大皇叔素来便是个不安分的,既是要去看望他,便替朕传一道口谕,令他将人伦与道德的准则抄写百遍,三日后送与朕过目!” 似乎对于康熙的松口并不意外,弘皙领了命,退出了乾清宫。 康熙此举多半是在试探,只是不知,这位皇伯是否能受得住。 弘皙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眸光中逐渐泛出点点冰寒。 此时的直郡王府颇为萧条,门可罗雀。门口的侍卫们都站得东倒西歪,或懒洋洋地将眼眯起,或带着熏人的酒气。 弘皙径直走了过去,竟也没有人阻拦,甚至没有人盘问。 面对这架势,弘皙并不觉得轻松,眸中逐渐浮上一层凝重。 甫一开门,便被一支长矛架在了脖项之上,弘皙微微眯了眯眼,皇伯竟已放肆到了这般地步不成? “如若你不想自个儿做的那点子事儿闹得人尽皆知的话,还是放开我比较好,皇 叔!”弘皙咬牙切齿地道。 “哦?如若我不呢?”朱高煦有些玩味地望向弘皙。那些事儿……这小子究竟知道多少尚未确定,他凭什么相信? “你尽可以试试,朱 高 煦……” 至此,朱高煦终于变了颜色,双眼危险地眯起,望着面前看似无害的少年,声音冷得可以掉下冰渣,“你是谁?” “借一步说话可否?”弘皙斜着眼,微微示意内房。 朱高煦看了他半响,才终于将长矛转了个弯儿收了回来。紧接着,弘皙便感觉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后背。 朱高煦手持锋利的匕首,立于弘皙身后,出声威胁道:“你最好不要玩什么花样。” 弘皙却笑了,淡定而从容:“不,皇叔,一直以来,在玩花样的,可从来只有你一个人呢。” 朱高煦瞳孔猛然收缩,厉声喝问道:“你究竟是谁?” “与我阿玛相斗二十余年,却竟然不知道我是谁吗?”弘皙抬头,眸中带着些许的讽刺。 “不……不可能!!!”朱高煦似是一下子不能接受似的,猛然倒退两步,继而死死地瞪着弘皙:“你不可能是他,他不可能会到这儿来!!!” “您在逃避些什么?我是朱瞻基,就那么令您不能接受吗?皇 叔。”弘皙望着朱高煦,眸中却闪过一丝厌恶。 对于这个以打击他的父亲为乐 狂妄得过了头的叔叔,即便是素以宽厚闻名的朱瞻基,也对其失了耐心。 宣德元年,朱高煦便开始了造反的行动,将手伸向在京的武将张辅。其后朱瞻基亲征乐安,将其抓获。 牢狱之中,本已投降的朱高煦却一反前态,嚣张依旧,终于使本不想要他性命的朱瞻基忍无可忍。 “你这一次参与协助天地会的事件,是皇祖父他所不能容忍的,你可知道?” “你近日以来,举止诡异,言行之中颇有叛逆之意,是康熙帝所不能容忍的,你可知道?” “笑话,我朱高煦做事,何曾需要看旁人的脸色了?” “那么,你果真是想要反清复明,才与天地会互通书信,将我绑架,从而威胁皇祖父?”朱瞻基冷笑着道。 “我只是,在帮朱棣做他必须做的事,有什么不对?!!!非但他不领情,竟然连你这个小辈,也在这里数落我!”朱高煦的面色颇有些狰狞。 “帮皇祖父?”朱瞻基摇了摇头,“不,皇叔,这从来,都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你从来,未曾了解过皇祖父的真实愿望,这也是,你始终无法追逐他的脚步的原因。” “朱棣的愿望?”朱高煦喃喃着,忽地有些颓然地倾倒在座椅之上。 那个人的意图,那个人的心中所想,似乎从来不是他所能参透的。 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何在大明与大清之间朱棣选择了后者;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何朱棣甘心为满清所驱使奴役。 他从来,便不明白啊。 忽地,他将目光掷向了朱瞻基,道:“你倒真真是’好圣孙‘呐,从前是朱棣的,如今又是爱新觉罗氏玄烨的,将来还会是谁的?” 话不投机,朱瞻基也不愿再与朱高煦继续谈下去,只是道:“奉劝之辞言尽于此,如若您不希望逼得皇祖父亲自下手对付自己的儿子,便少惹些事端。还有,皇玛法早已开始留意你的行径,你……好自为之。” 其后,又留下了康熙勒令他抄书的命令。 作者有话要说:修 第二十二章(修) “已经足够了……是的,足够了。” “你并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 “胤礽,朕才是大清的国君,这些杀戮与罪孽,你不需要一个人背负。” “朕,才是大清的君主,而你,’永远‘是朕最珍视的儿子,仅此而已。” …… …… 恍惚间,朱棣如置身云端,飘飘渺渺,只觉周遭的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半昏半醒之间,只听得耳边一阵嗡嗡声,犹如成百上千的蜜蜂在齐声鸣叫,闹得他头晕乏力。 朱棣费力地撑开眼皮,一抬头,便见一张放大的面庞在眼前,一身明黄色的着装极具震慑力。 这是谁?朱棣想,翻阅了脑海中所知的历朝历代的皇帝,却没有一个符合面前这人的特征。 却在下一秒,一个少年清洌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错辨的惊喜:“阿玛,您醒了!” 眼前模糊的景象登时有如实线般固定了下来,朱棣浑浑噩噩的脑海亦在刹那间清明。 他一骨碌自床上坐起,不料却扯到了伤口,着实疼了一阵。 面前皇孙装扮的少年正一手小心翼翼地托着药碗,做足了孝子状,见他醒来,急忙喜滋滋地将药碗放在小几上,上前来扶住朱棣。 “弘皙?” “是儿子,这一回,儿子让阿玛受累了。”少年忽地想到了什么,语气颇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 朱棣望了望自己的右肩,上面正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太过了!朱棣的眉头越蹙越深,极易影响灵活性。 看着看着便动手想拆掉几层,却被少年一把制止,“阿玛,您可千万别,这可是皇玛法亲自为您缠的。” 康熙? 啊,是了,似乎,在他失去意识之前,见到的那张面庞便是那人的。 他在他孤军奋战之时搀扶住了他,然后他对他说,“杀戮与罪孽,我们,一起背负。” 朱棣心中感觉好笑,暗自摇头,难不成他对于自家人所犯下的杀虐之罪,竟要和家族的仇人一起背负和面对? 别开玩笑了! 无论这条道路怎样,会通向何方,这都是他自己所选,与旁人无关! 回想起那一日,也算是他朱棣颇为狼狈的一天。 前往营救弘皙的路途上,由于路线的选择上出现失误,他遇上了大量的反清复明者当朱棣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竟已被一众散发着贪执和狂欲的人所包围。 是失血过多,导致感官下降么? 从前如此这般的情形多不胜数,可每一次,他的身边总会跟着亲密的战友,在他负伤之时,足以交付后方。像如今这般,孤身一人,却还是头一遭。 看样子,是康熙的军队还没到。 朱棣试着动了动剑,却发现右臂已麻木,全然使不上力,便将其换到了左臂。 面对着众人的虎视眈眈,朱棣的神色中凝聚出一股冷峻。 无论如何,他朱棣,不可能栽在这里,也不能栽在这里。面前的这些人,只是些利用大明造势的无耻小人罢了,并不值得他挂怀。 似是上回在朱棣手中吃过亏,那些人都对朱棣颇为忌惮,下手之时也多时以消耗朱棣的体力为主,妄图拖垮朱棣。 车轮战,事实证明,在突围无效的情况下,对付被困在里面的敌人,是很有效的。 朱棣的步伐逐渐被打乱,最后开始虚浮,冷汗自额角缓缓地滑落,混合着刺目的暗红。 朱棣明白,倘若此时示之以弱,自己不然便交代在这里,不然便成为对方的俘虏,而这两项,哪一项都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如今,他只能赌,赌援军能够在他筋疲力尽之前赶到。 这是一向危险的赌注,但战场上却往往需要赌。 而朱棣,他大多时候都是命运之神的青睐者。 “砰!” 随着一声枪响,一人软软地滑到在地,包围的阵型出现了一个缺口。朱棣见此精神一阵,左手持剑,右手自箭筒中取出几只箭羽,竭力掷向了周围数人。 随即一个侧身疾步出了包围圈。 康熙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火统,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眉宇间的神色愈发凝重。 手下的官员们眼见着朱棣虽略显狼狈却冷静自持的反应,各自心中亦是赞叹不已。 一名官员凑近康熙,请示般地问道:“皇上,是否前去营救太子?” 一旁身着皇孙服饰的少年眉宇间亦似是欲言又止。 康熙的视线却未曾分一星半点给他们,他的目光,牢牢地钉在场中那人的身上。 “不,再等等。”他抬手制止了官员的提议。 他想要看看,面前这看似有着源源不断的力量 永远屹立不倒的男人究竟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他的极限,究竟在哪儿? 可他最终看到的,是一个仿佛屹立不倒的武神。 他的身上,有着康熙曾经见过的勇猛和坚毅,也有着康熙在别的将领身上未曾见过的气度。 康熙默然,心下喂叹,胤礽,什么时候,你已经成长到这种程度了? 或许,他当初所说的马革裹尸,真的不是一句戏言…… 生于战火,死于征途,短短八个字中蕴含着的波澜起伏的一生,竟像是专门为这人打造……康熙甩了甩头,心中愈发疑惑:他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到此为止,去将太子给朕营救回来。” 朱棣本不是骄气的人,相反,因他常年征战在外,大伤小伤受了无数,如今这点子伤,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醒来之后的第三天,他便去了乾清宫向康熙请安,顺便为自己谋求一份差事:缉拿反清复明的余党。 按照他的理由,人家已经把主意打到他和他儿子的头上,他没有理由再坐视不理。 一旁的康熙反驳道:“即便如此,你贵为太子,不宜以身涉险。” 朱棣闻言,轻声哼笑,声音爽朗而豪迈,他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说罢他收敛笑意,恳切道:“皇父,当初明皇室迁都北京,是为’天子守国门‘。我大清皇帝,亦是身先士卒,毫无退缩。孤身为太子,为守护大清领土而出击,便是不幸身死,也不枉此生!请皇父恩准!” 他一拜到底,极是郑重。 里面有着康熙所无法拒绝的情愫。 “好!朕就给你五千兵马,你去,将他们肃清!此外,朕再给你一项任务,”康熙顿了顿,声音放缓:“活着回来,完好无损地回来。” 第二十三章(修) 目标或许大同小异,但手段的不同,决定了最终结局的千差万别。 为改而施恩者,纵然可以博得一时善名,改变一时状况,却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改革制度者,在短期内虽必遭人诟病,但长此以往,时间会证明他的正误。 这天晚上,朱棣梦到了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他梦中的人,自此,他的目标和前进的方向又有了细微的变动。 ——成祖,你可知,你们,全部都会是那人登上皇位的垫脚石?呵呵,你不会知道,不会知道……正如你不知道,一百多年后,这片土地在清廷治理下的满目疮痍。 ——骄傲如你,亦不得不屈居于’抄家皇帝‘之下,成祖,你没有赢! 朱棣狐疑地满目四顾,厉声呵道:“朱慈焕,你既已死了,又何苦再纠缠不休?” ——呵呵,我自然是为了看你的丑态。你们的……来自大明者有数人,却唯独我知晓了未来的轨迹。朱棣,你是否,现在后悔杀了我? 朱棣攥紧了拳,坚定地道,“不悔。” ——希望你在看到之后的场景之后,也能说得出来。 黑暗中,虚无缥缈的声音仿佛带上了一丝讥讽与冷峭,为这未知的话语蒙上了迷离的色彩。 很快,面前白光乍现,仿佛进入了一条长长的甬道,其中承载着无数的讯息。 朱棣的瞳孔猛然收缩,眼睛倏然大睁,惊异道:“这是……” 黑暗中,谁的笑声,充满了报复感般的快意。 “主子,主子!”何柱儿在一旁推搡着朱棣,见朱棣一直眉头紧蹙,似是魇着了,心有焦急。 半响,朱棣眉间方缓缓舒展,眼皮翕动,一双如嵌冰霜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望着何柱儿。手下是隐下的利器,若是他未能及时认出他来,怕是此刻就已捅了上去。 见朱棣利刃般的眸子地盯着自己,半响不语,何柱儿只觉得浑身发毛,心中暗恨自己平素里总是不长记性,总是毛毛躁躁地犯上主子的忌讳。 可事关重大,何柱儿也不敢压着,便只得顶着压力,向朱棣简明扼要地道:“是大阿哥,大阿哥,反了。” “大阿哥买通了王府的侍卫,筹谋造反。” 哼!那个逆子,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为自己挖掘坟墓么? 朱棣一掌重重地落在禅木,登时激得木屑四溢,待到手掌抬起之际,已有数根不长不短的木屑扎了进去,深度 长短各不一。 “主子,现在,该怎么办?还望主子示下。”何柱儿在一旁低垂着头,哆嗦着道。 “随孤过去看看。”朱棣步下生风,疾走了几步,忽地想起什么似的,侧头问身边的何柱儿,“可打听到了是哪位负责押解大阿哥?” “是……雍亲王。” 朱棣闻言,心中陡然一颤,黑暗的心房中,一个不知名的角落,犹如鬼魅的声音再度缠了上来,’雍正残杀兄弟,犹嫌不足,以猪狗之名辱之……‘ 弑杀兄弟,换做他朱棣,如若有必要,他定然照做不误,只是不想,这个向来被人所忽略的四皇子竟然有这般器量。 手在衣袖中悄然握起,他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个四弟。 可是,即便这般又如何?如论执子之人是谁,如若对手换成了他朱棣,一切既定的局势都会被理所当然地打乱。 因为决定局势发展的,是人。 朱高煦像是被囚缚的牢徒,双手并双脚乃至全身皆被牢牢地捆缚住,除了勉强能行走之外,竟无一处可以动弹。 雍亲王胤禛正指挥着人马将他解压着欲送去见康熙,此刻见了朱棣,因是在宫外,不宜多语,便只行了礼。 “臣弟只是奉旨行事罢了,太子莫怪。” 莫名的,在与朱棣擦肩而过的瞬间,胤禛淡然开口。 朱棣颔首,面上露出些许虚假的笑意:“我知道。” “那么,臣弟斗胆问一句,太子与大阿哥究竟手足情深到何种境地?二哥,可打算一并前往乾清宫为大哥求情?”问话间,胤禛的表情无甚起伏,叫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半响,朱棣方道:“即便父皇罚了他什么,那也是他应得的。再说,四弟往日里可是顶讨厌这些个利用人情免于祸事的,怎的如今也糊涂了起来?” “看样子,他可没有想象中的重要,也是,太子一向最是明事,怎会与一个谋逆之人纠缠不清。” 胤禛自朱棣身畔行过,亲王朝服上的五爪盘龙,一时之间竟变得刺眼了起来。 朱棣望着那逐渐远离的石青色背影,声音冰冷如十二月的风霜:“四弟,可是在提醒孤,让孤不要多管闲事?” “太子说笑了,臣弟怎可对太子的决定指手画脚。” 朱棣的眸光扫过被押在车中的朱高煦,眸光微冷。他注意到,朱高煦素来嚣张狂妄的面庞之上,竟涌现出些许不自然的潮红。 “慢……”于是,在反应过来之前,便已开口,朱棣排众上前,凝声道:“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车中的朱高煦微微一笑,瞳孔有些涣散,一张面庞已涨得紫红,声如蚊呐,只朱棣一人能听见。 “朱棣,我…要回去了……” 朱棣瞳孔猛然一缩,声线平稳中带着降温到零点的质感:“停车,去找大夫来。” “太子殿下,这……” 朱棣抬眸,声音虽不严厉,却让人顿感脊背发寒,“任他犯了什么错,如今也还终究是皇子,若是在送到皇父那里之前出了什么差池,你们,可担当得起?” 说话间,重又见那个石青色的身影折了回来,朱棣能够感觉得到,低下的人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胤禛望了望朱棣,又望了望胤褆,亦皱了眉,沉着声吩咐道,“赶紧去找个大夫先到车上给大阿哥看着,然后继续赶路。” 说罢他一双波澜不兴的黑眸直直地对上了朱棣的,“外边儿的大夫终归不如宫里头的太医,让大哥早些去,由太医诊治诊治也好。” 朱棣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颔首:“四弟说得是。” 下一秒,腕间微动,却觉骤然被人拉扯了住。朱棣低头,眼望着朱高煦,他脆弱的声音中带着三分乞求:“不要走……” 胤禛低眸望着这一幕,忽地别开了眼去,前行几步,道:“若是二哥愿意,便就这么照顾着大哥吧,想必皇父也会理解。” 作者有话要说:修。原来的二十三章不要了,所以直接锁了。 第二十四章(修) 皇权面前无父子,利益面前无亲情,问权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面对着康熙冷冷的目光与猜忌,朱棣的心陡然下沉。 不是没有料到这个结果,只是,这种反应以一种无比诡异的姿势作用到他的身上,周围人的身上,甚至是朝中。 近日来,接连有数名官员被罢免了职务,作风稍有不慎的官员,在朝上也往往被迁怒,帝王的一系列雷厉风行的手段引得底下的人皆是惶惶不安,苦不堪言。 此时的朱棣正垂眉敛目,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此,对于罪人胤褆贼心不死,意图造反之案,诸卿有何看法?老四,既是你负责拿的人,你先说。” 胤禛闻言,无神表情地上前,眉目低垂,吐出的气息冰冷而僵硬:“儿臣以为,该按惯例处置。” “哦?”帝王仔细地把玩着这几个字眼,眸光闪烁不定,转向了另一人,“老八,你呢?你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胤禩面容温和,如春风过境,吹散了胤禛滞留的冰寒,“儿臣以为,大哥此举固然可恨,可也未必时出无因。定然是有那一起子小人在离间我天家的感情,撺掇大哥行下这等不义之事。此人才是罪大恶极,望皇上查明,严加惩处。” 说罢,他的眸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了太子。 太子兀自沉默着,仿佛没有听到胤禩暗含刀剑之语。 康熙终于忍不住蹙了眉,一手紧握住坐下龙椅的扶手,威严的声音静静地敲打在大殿之中,于空荡中四处弥漫开来。 “太子,你既是最后一直照看着他的人,有何想法?” “罪人胤褆谋逆犯上,罪不可赦,当斩。”此话一出,底下即刻就是一阵骚动,连带着胤禛,也是惊疑地望向了朱棣。 “大阿哥乃天家子孙,自毁身份,甘行此等反贼之事,当贬为庶人。”却听他缓缓续道,“大哥终究是诸兄弟的兄长,皇父的亲子,望皇父法外开恩。” 以臣子的眼光观之,当斩;以兄弟的眼光看之,却希望皇帝法外容情。 康熙定定地盯着朱棣,唇齿间意味不明:“哦?你果真这么想?” “皇上,容儿臣斗胆说一句,大哥他,可别是被什么人当了枪使。”胤祯今日穿着贝勒的朝服,头顶金龙朝冠,褶褶的红宝石映衬得他的面庞愈发神采奕奕。 眉目间俱是英气,想是近日来磨练而成,哪里还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 再看一旁静力垂首的胤禛,风霜雕刻的眉目之上早已携了令人望而止步的煞气。 只是,这些所谓的对手们终究还是太年轻了,没经历过真正的动乱,如此明显地针对他,难道认为康熙果真只是要这些答案? 审视者,与被审视者身份的转化,从来就只是一瞬。 朱棣微微阖目,眸中精光一闪。 坐在上面的老人眼中已氤氲出几分常人难以察觉的愠色。 “如今你倒是不躲着朕了?”主座之上,康熙似笑非笑,端起茶盏,徐徐地呷了一口,也不看朱棣,一手执着盖子,细细地拨弄着漂浮在水中的茶叶,恍若漫不经心。 “儿臣从未躲着父皇。”朱棣不卑不亢地道,声音中却透露着显而易见地疏离。 “哦?一下了早朝,便不见了人影,朕每次去毓庆宫中寻你……你却是都去了哪儿?你何时来了那么多的应酬?”康熙重重地将茶盏往小几上一磕,几滴滚烫的茶水即刻飞溅了出来,直直地砸上了他的手,另他不由自主地一缩。 虽是下意识的动作,且康熙立即便停止,却仍是被朱棣注意到了。 按耐下心底的些许躁动,朱棣只作不知,只是声音却逐渐转冷:“儿臣不敢。” “哼,依朕看,这世上,可没有你不敢做的事!”康熙越想越怒,狠命地攥紧了食指,方才迫使自己平静了下来。 “朕只问你一句,胤褆造反,你究竟,知是不知?”康熙眉目之间酝酿着肃杀之气,全然不似平日里的平和与纵容。 朱棣心思翻转着,如果可能,他当然想尽可能地将自己摘出去。 尽管朱高煦是他的儿子,尽管他对于他来说有那么一点特殊,但无论如何,朱棣对他的情感早已比不得往年的深厚,朱棣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为他的愚蠢行径买单。 但是现在,若要对康熙说自己全然不知,怕是连自己也不会信。 “儿臣知道。” “你知道?”康熙的眼一瞬间眯起,阴霾满布,危险无比。 “是。儿臣记得,儿臣提醒过皇上您的,只是,您一直以为是儿臣与大哥不睦,故意诽谤。”朱棣不甘示弱地抬起头,神色间带着些许康熙所熟悉的倔强。 那是属于少年胤礽的产物,如今,无形之中成为了朱棣的武器。 康熙闻言,蓦地想起某一日晚间胤礽拖弘皙送来的折子,记得那时自己还因此而勃然作色,将素日里疼爱的皇孙狠狠地发作了一通。 那么,太子他并未参与此事了? 康熙默不作声地松了口气,得到这个答案,他只觉心中意外的轻松。 任谁得知自己大小养着宠着疼爱着的孩子居然有朝一日想要谋害自己,都会忍不住失望与愤怒。 康熙可以包容胤礽的所有任性,唯独两个底线是胤礽所不可以触及的——皇权和他自身。 下一秒,朱棣只觉身子被一个温热而略带疲惫的怀抱环住,身子在一秒钟的僵硬之后,面色如常地用手回抱住康熙,两人彼此贴合的模样,俨然是天地间最为亲密的父子。 大概也只有身为当事者的两人,才知道这看似亲密的关系中间,隔着怎样遥远的距离。 康熙将头轻轻地枕靠在朱棣的项间,温热的气息如同羽毛般挠过,令朱棣有些细微的痒。 康熙不知未来他与这个孩子将来会如何,或许这个自己倾注了最多心血的孩子有朝一日也会像胤褆一样,站在与他遥不可及的对面。 但,至少此刻,他还没有反心,至少此刻,他并不期盼着自己死! 康熙忽地觉得,上天对于自己,还是颇为眷顾的。 他看着怀中的青年,心道,我不会给你那样的机会的,所以,你不会因此而离开我的身边。 若是以往,察觉到了康熙帝对于这个身体本尊的特殊情感,朱棣少不得也要将之作为筹码好好地利用一番。 只是如今,他实在是没那个心情。 朱高煦死了。 虽然,他对自己说是’回去了‘,但朱棣又岂会听不出他话里的言不由衷? 回去?他们不知自己为何而来,不知自己如何过来,一无所知的他们,如何回去,怕还是直接下地府的机会更大。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起朱高煦离开之前类似表白的话语,朱棣不禁又灌了大一口酒。 烈酒入口,却无往日的醇香,反倒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感。 “我也会……尝试着在那个没有你的时空继续我的生活,不再与朱高炽相争,不再因不甘而窥探朱瞻基的皇位,再来一次的话,这一次,我什么都……” 朱高煦的眸子异常的明亮,贪婪地盯着朱棣,尽管这不是朱棣原本的面貌,可他却仿佛,想要将之牢牢地烙印在心底。 “以这样的姿势落幕……你总该,记得我,不停地,想起我……” “我已经,能够看到母后了,是母后,来接我了吧……” 朱棣还记得,自己在那时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却无法阻止那双手逐渐变得冰凉,无法阻止那双独属于朱高煦的玩世不恭的眼神逐渐涣散。 看着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无力地滑落,朱棣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还是在意这个儿子的,比自己想象得要在意得多,一直相比,似乎,从前的那些桀骜,对立,都不算什么了。 便是有着再多不堪的记忆,却也掩不住曾经的美好,他们在燕王府中一道度过的那一段美好的时光。 而这个狡猾的儿子,他也成功了。 他说得没错,至少,他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将自己永远地留在了朱棣的心底。 “我终是小看了你,煦儿。”浓浓的酒香之中,溢出了谁的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修文,亲们给点动力成不? 第二十六章(修) 逝者已矣,对于朱棣来说,他从来就不可能将过多的关注投诸在无法挽回的事上。 他的前方,还有太多太多的道路等着他去开拓,还有太多太多的刀光剑影等着他去闯。 胤褆醒了,是真正的胤褆,再也不是那个行为看上去有些荒诞的孩子。不过,也与他无关了。 当年,又有一处地方,打着朱三太子的名号起义。朱棣奉了康熙的旨意,前往平叛,实际上,这也是他自己要求的。 这支年轻的军队,他需要让人帮他试试手。 五军营已准备齐整,年轻的战士们面上神采奕奕,写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神机营则擦亮了枪炮,好像面对着心爱的孩子。 满人重骑射轻火器,即便是后来康熙帝也设置了火器营,却也无法改变八旗中深入骨髓的理念,当初朱棣为了纠正他们的这一思想,着实下了不少功夫。 在数组模拟战中,他以结果给这些年轻的战士上了一堂军事课。 多次被’敌方‘击中的战士们逐渐意识到,用什么方法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结果。而神机营如果运用得当,也是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 于是,他们对于朱棣设置的神机营,也不再有最开始的抵触心理,反倒是有许多人主动申请加入神机营。 远道而来,在抵达后又经过多日的搜索,终于发现了叛军的踪迹。 将士们都磨刀霍霍,只待朱棣一声令下,便要一拥而上,将前方的敌营踏平! 出乎意料,在这本应慷慨激昂的时刻,朱棣只是淡定地命人就地驻扎,生火做饭,并不下达进一步的攻击命令,这让将士们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解。 不解归不解,总体而言,大部分人对于朱棣这个指挥着还是比较信服的,除了个别几个人以外,其他人最多就是私底下偷偷埋汰几句。 深夜,朱棣的营中仍旧灯火通明,一张简易地图在桌上展开,地图的旁边,还散落着些许的情报和资料。 朱棣一手撑着头,眉头紧锁,眼神游移,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地,帐子被揭开,一位不起眼的来者自外边儿健步走来,对于严密的防守视若无睹。 见了朱棣,他也不行礼,只是拱了拱手,开门见山地道:“敢问太子,为何不直接出击?” 朱棣放下撑着头的手,自座椅上站起。眼前之人是新近投奔他的谋士,依着他的眼光看,颇有些本领,虽不及姚广孝,却也是难得的了,只是初初相识,不知根底,不敢贸然予以信任。 “先生,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吗?”朱棣沉声道。 若是连这些也猜不透,那么这个人也没有被朱棣留下的价值了。 “殿下可是说那些遭遇饥荒的农民?”来人不甚在意地用手撩拨着自己的须发,眯着的眼中盈满了看不出的神采。 “不过是一群不值一提的刁民罢了,殿下您大军一出,必然势如破竹,届时带头造反的人得到了应有的惩处,依附于他的人还能有什么作为?”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诱导,“不若由老朽来帮您出击!” 朱棣似笑非笑,“虽然是奉了皇上之命前来平叛,但剿灭也要看对象。若当真是那些百姓活不下去了,起义造反,孤却不闻不问地赶尽杀绝,岂不是要背上不义之名?” “那太子的意思是……” “该县之中平民百姓造反,无非是因为今年遭了天灾,收成不好。而京城中虽拨了救济的粮款过来,却被贪官污吏剥削,无法到达平民的手上。战胜一群将手上的锄头换为斧头的农民又有何值得骄傲的?倒不如,孤送他们一个人情。” 老者闻言心下默默点头,无声地透露着赞许之意。 或许,这会是一个值得的主子。他想。 将军队留在了县外,朱棣自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县城。 县令闻言,早早地便亲自站在路边迎接,掐媚的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意。 “太子殿下光临敝县,真是令小县蓬荜生辉啊,请太子殿下随下官前往下官的住处,稍作歇息。” 朱棣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充满威严的目光让县令觉得一阵冷嗖嗖的风自头顶掠过,后续的一些话,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他打了个寒噤,闭了口。 “既是这样,还不快些启程?”跟在朱棣身边的一名从属喝道:“路上顺便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讲给殿下听听。” “是,是……” 这个县城并不是特别富裕的一个县城,即便是在收成好的年月,也只是勉强达到众多县中的中下档。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在一夜之间出了十几名凶悍的叛逆者,并影响带动了邻县的数百名农民,紧接着起义的范围又蔓延至邻郡……随着规模不断地攀升,原本只是一群不法分子的队伍,如今,超过已两千人,并且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 他们打着永王朱慈焕的旗号起义,所引起的暴乱,已对中央的政权构成了威胁。 而引起一切的罪魁祸首——这些蛀虫却还不自知——着实让朱棣觉得可笑。 望着停在面前的,与周围惨淡景象格格不入的豪华马车,朱棣冷冷地打开了欲搀扶自己上车的人的手,冷冷道:“不必了,孤走着去便是!” 太子都走着,还有谁敢骑马或坐车?县令与他身后的一干官兵皆苦着脸,在这位大人物底下战战兢兢。 路有浮尸,却没有人搭理;街上脏着脸或站或坐或卧的百姓,皆空着肚子,以一种仇恨的目光看着面前经过的身着战袍的朱棣。 朱棣望着街道上的情形,脸色愈发阴沉,他身后的县令由于视角问题看不清他的表情,故而尤为忐忑。 忽地,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孩子从道路的另一边冲了过来,猛地撞在朱棣身上。由于不曾防备,朱棣被撞了开。 县令见此,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提起,扯开嗓子就吼道:“大胆刁民,你可知你面前的人是谁吗?还不赶快跪下向太子殿下请罪?!!!” 孩子闻言,狠狠地瞪了朱棣一眼,桀骜地道:“我娘说当官的都不是好人!就知道欺负我们老百姓!” 县令一张脸憋得通红,正想继续呵斥,却被朱棣充满杀意的一眼狠狠地瞪了回去。他顿时浑身一个哆嗦,口中颤抖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朱棣微微倾下身子,面色是前所未有的亲和,“告诉我,为什么当官的都不是好人?” 他充满鼓励的双眼看着孩子,竟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令孩子一时竟看怔了。 孩子回过神来,掩饰般地瞥了瞥嘴,道:“明明今年收成已损失了大半,可赋税却还在增加。过节要收’过节钱‘,去衙门告状要收’公事钱‘,干活要收’常例钱‘……若是叫不出钱来的,他们就把那户人家家里的东西全部抢走!有东西抢东西,没东西抢粮食,连一点儿也不剩下。我婶婶 我爹,还有隔壁家的二妞 胖虎,就是这么被饿死的!” 一瞬间,元军贪婪暴虐的场面又涌入了脑海,竟奇异地与面前的情形融合,朱棣的眸中凝滞了狂风暴雨,面上却是愈发的平静。只见他冷冷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向着县令逼近,“是这样吗?” “孤问你,是这样吗?” “回禀殿下,绝无此事,是无知小民信口开河!您万不可当真啊!”那一刹那,县令心中惊慌无比,各种念头自脑海中闪过。待到想起先时自己偷偷命人’孝敬‘上去的银票被太子收下了,顿时心中松了口气,又觉有了底气,遂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 朱棣望着面前抖得像个筛子一样却依旧强词夺理的县令,凌厉的杀机一闪而过。 第二十七章(修) 官场大抵如是,收受贿赂 为完成任务而强行向老百姓征收税务的也不在少数,屡禁不鲜。 即便是好的统治者,能够提出行之有效的措施,却也总不可能真正将维护百姓的手遍及到各个角落。 所以,只要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州县太平,对于统治者来说,便也够了。 只是这一次,有压迫就有反抗,这一次,县令显然是捅到马蜂窝了! 看着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的人,朱棣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与冷厉,这个人,他不会放过,但是,他身后的那些人——不管是刻意还是无意——事发前未能察觉,事发后又未能有效的制止,显然是严重的渎职。这些人,在镇魇皇太子事发之前,又都隐隐归附于大阿哥一派,当然,也不派出还混杂少部分其他势力的可能…… 朱棣冷笑,无论怎么样,他总会抓住他们的把柄! 当然,这一次的行动,除了向全国展示自己的能力之外,如果能够安抚剩下的民心,对他的名声和形象,也是一个很好的帮助! 一边麻痹着愚蠢的县令,一边又频频与其上层的官员接触。 朱棣此次命军队驻扎在县外,只说是防止意外变故,真正带进城里来的人却实在不多,因而地方巡抚等虽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也并未放在心上。 但是,他们却没料到,朱棣带来了另一样武器——金钱。 凭借着威逼与利诱,朱棣很快在暗地里与众多知情人士接触,套出了供词,并拿到了证据。 他却没有立马把这些公之于众,因为他知道,他还缺少一个时机。 现在,这个时机到了。 朱棣望着城门外的烽火,以及震天的喊杀声,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眼中,却透露着一股子狂热:等你们好久了! “谎报了叛军的人数……想必,那个没有上过战场的皇太子此刻正在为面前的战局而头疼吧!不,或许现在还不觉得,但等到他手上的兵力真的捉襟见肘了,他那些意气风发也就不复存在了。所剩下的,只能是仓皇地逃窜!”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嘲讽的话语很自然地脱口而出,如同情人间的呢喃:“战争游戏,可不是谁都能玩儿的呢!——会死的噢。” “王爷,虽然说是那位爷的吩咐,但是让您来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也实在太……”手下的人犹犹豫豫地道,显然,他不像他的主子那样乐观。 “多事!”仿佛是被扫了兴般,那位“王爷”沉下了脸:“宗室对太子不满已经很久了,当初本王会站在八阿哥这一边,也不外乎这个理由——本王可不想日后对着那张让人讨厌的脸天天叫主子!” 以少敌多,这样的事例在朱棣以往的战斗生涯中不是没有出现过。只是显然,有人故意谎报了军情,导致他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昔日骄傲如凤凰般的面庞如今已增加了许多属于军人的英气,战士的的脸庞简直如同刀削而成,即使仅仅蹙着眉,也有一种威严之感。 在片刻的思考之后,他下达了关闭城门 五军营在城墙上迎击的命令。 城中的守军在这些日子中早就暗自里被换的被换 撵走的撵走 撵不走的囚禁。能够被留下来的,大都是可信之人,或者说,是达成了一定利益关系的’盟友‘ 面对着人数两倍于己方的敌人,虽说起初还有些许慌乱,但这群新兵的素质还是不错的,在朱棣的指挥和呵斥之下,很快地便镇定了下来,自觉地组成防御网。 城头密密麻麻的弓箭向着自称起义军的家伙射了过去,如同蝗虫。 毕竟不是正规军,虽然因为得到了暗中的支援,有了一定的武器,但仍然不足以抵挡五军营的利器,很快,冲锋陷阵的人中便有很多倒下。这仿佛激怒了剩下的人,他们开始不管不顾地大吼,拼尽一切地用自制的武器予以反击,高高的梯子也被架上了城头…… 来了,就是这个时候! 城上的朱棣眼中利光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火统,亲自朝着下方的前锋开了一枪。随即,不知从哪儿涌出的神机营,形成合围之势,将起义军们包抄,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便是一阵狂轰滥炸。 很快,第一轮轰炸过去了,还没等起义军整理他们溃散的队型,骑兵便由朱棣带领着冲出了城门,像一把锋利的斧头,在起义军的中间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 捷报…… 安抚民心…… 对于强行征税官员的处理…… 朱棣的面色始终带着一丝凝重。 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他未尝不能猜出那个人是谁。 自是,知道的同时,就不免想着,那个玉座上的人,他是否也知晓。如果是,那么,他是否,也希望他在这里“战死”? 朱棣摇了摇头,把这莫名的思绪甩出了脑海——他不该太过在意那个人的想法的,既然明知道彼此注定为敌。是最近做戏做过头,代入的太深了吗? 此刻,他自然不知道,身在京城中的康熙那复杂而又矛盾的心理。 此时的帝王,面色绝对说不上是和善,甚至可以说是带有几分阴沉。 他将面前的奏折向前一推,冷厉道:“给朕去查,朕要知道整间事情!详详细细地,一处也不能落下!” 康熙的手下办事效率自然极快,不过小半日的功夫,一份资料便被摆在了康熙的面前,且其中还夹杂着不少证据。 康熙高深莫测地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面前的资料,或者说是某人的’罪证‘,却奇异地没有再说什么。 尽管对于阿哥们陷害太子一事感到不满,但他同样需要借助阿哥们来平衡太子的势力,尤其是,近日以来太子的声势一路高升,让他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老八,该是敲打敲打的时候了。朕看老四近日表现很是不错,老十四也沉稳许多,你且去叫他们来,朕有事吩咐他们去做……” 这话自然又是对着身旁人说的了。 无论剧中人各自怎么想,康熙四十八年就在康熙帝对儿子 臣子们的启用 打压,以及阿哥们自身看似不咸不淡的小打小闹中过去了。 春纵夏往 叶落雪飘之中,康熙四十九年的春节,便这样轰轰烈烈地到来了。 第二十八章(修) 朱棣可以肯定,自己最近有些奇怪。 而这种奇怪,与清帝国现任皇帝有关,这可不怎么妙。 如无意外,凭借他良好的自制力,可以将这一切压制在心底,但,前提是,如无意外。 康熙最近实在有些任性——虽然现在身份是他儿子,这么说有些奇怪——他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最近为了照顾某人的情绪而不得已哄小孩似的哄某人感到头疼。面对一个反复无常 又总是心血来潮的皇帝,饶是朱棣也感到了深深的无奈,同时,心中也有着一丝丝的不忿——他自己当初都没那么任性过呢。 也许是粉饰的太平冲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也许是新春佳节让各个皇子都暂时放下了彼此的不快,也许是康熙希望能够看到“兄友弟恭”的场景……总之,大年三十的那一晚,宫中一派喜气,在座的各位阿哥们,无论真心或假意,面上皆是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便是朱棣这般心中时时刻刻权衡着利弊之人,也不由得放松了心防。 在不被人察觉的时候,偶尔的放松一下,大约,也不算什么罪过吧!他如是想。 康熙今日兴致亦是难得的高,一直不停地与大臣们敬着酒,直至后来面红耳赤,咳喘连连,显然是有些喝高了。 便是一向冷静自持的朱棣,此时此刻,在觥筹交错间,也不由地带上了迷离的醉意。 端的是好节气啊……朱棣歪着脑袋,却又与从前记忆中的春节不大一样…… 酒不醉人人自醉,说得也许就是这个理儿。 在些微的迷糊间,听到了诸如“皇上起驾”之类的声音。 一阵冷冽的风自窗棂的罅隙呼啸着灌入,在殿堂中盘旋,朱棣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缩了缩袖口,酒意也被驱除了些许。 康熙究竟是为什么而突然间匆匆地离殿?他觉得,他有必要去探查探查。 也许会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也说不一定。 按耐着心底那些许不自然的想法,朱棣深呼了口气,与周遭的人笑吟吟地说了些什么,随即,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殿堂。 那个人在发烧。 挥退了身旁伺候的人,朱棣手执着帕子,动作颇为生疏地将凉水浸过的帕子绞干。 冰冷刺骨的水冻得他的手发紫发红,可他却恍若未觉,只是目光深沉地盯着卧躺在明黄色榻上的人。 此刻许是因为难受,他的身子微微地弓起,像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惹人怜惜。 可是,他不会忘记,就是这样一个不断地出着虚汗,看似无害的老人,把无数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并掌控着几乎所有人的生死。 八岁登基,自命运无数次的严峻考验中胜出的帝王……他朱棣也无法,无法全然看清的……对手…… 朱棣面无表情地绞着手中的帕子,略微僵硬地将帕子抹到梦中之人的脸上,动作绝对称不上是温柔。 明天,大概就会传出皇帝御体违和,太子塌前侍疾,孝心有加的传闻吧? 皇帝这么喜欢孝子,他不介意扮演一个,尽管,是虚假的情谊。然而,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在错综复杂的权欲网中,谁又能真正说得清? 朱棣心不在焉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心思却又飘到了别处。 就在他放下帕子想要离开的刹那,手却被牢牢地抓住,紧紧地 固执地抓着,贴着自己的脸颊,仿佛这样,就永远也不会分开。 “别走……”他喃喃着,声音浑糊且低不可闻,可他过人的听力就是听见了。 那一瞬间,朱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不可置信般地,侧□子,一缕飘散的发丝自耳际垂落,仿佛想要再听一般,以确认自己那个类似于幻听般的想法。 然而,踏上那人却不再说话,也许只是处于本能地,他将他的手又往自己那儿拽了拽,随即,满足般地露出一个微笑,沉沉睡去,留下满面苦笑的朱棣…… 这是不是就叫做,作茧自缚?本来只是想着赶过来做做样子的,谁知今晚,搞不好他真的得做一趟“孝子”了,朱棣无奈地想。 尽管无奈,却并不觉得难以接受,是……习惯了吗?习惯了这样略带妥协式的纵容…… 彼时的康熙与朱棣,相处得还算融洽。尽管他们中一个隐约间已有所察觉,一个则是在一开始便做出了决定,然而此时此刻,却都下意识地忽略掉了,未来残酷的战斗,以及腥风血雨。 当两人皆垂垂老矣之时,方才察觉到,这原来,竟是他们一生中相处得最为融洽的时光。彼时的朱棣,还没有在康熙的面前展露那噬人的獠牙;彼时的康熙,尚且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成为了一个野心勃勃 虎视眈眈觊觎着自己的对手,并且比起原本的儿子,隐藏得更深…… 在这一段“短暂的和平”之后,九龙夺嫡的戏码上演得愈发激烈了,尽管随着大阿哥的被圈,无形中对手已减少,但阿哥们的战局却是愈发激烈。 朝堂之上 甚至是后宫之中,处处蛰伏着危机,处处写满了刀光剑影,尔虞我诈 处心积虑的陷害自此层出不穷…… 每个人都翘首盼望着,自己,是最后的得胜者!!! 第二十九章(修) “皇祖父,您……”朱瞻基惊诧地望着步履蹒跚的朱棣,满眼皆是不可置信。 晓风轻微地抚过,捻了他的发丝在空中随意地飘荡,发丝凌乱地披散在肩头,遮挡住朱棣的半张容颜,可朱瞻基却分明能从朱棣的身上感觉到那丝丝的低落情绪。 皇祖父他……和康熙帝之间,究竟…… “弘皙,怎么,半夜了,我这宫中居然还有人光临?”察觉到外人的存在,朱棣迅速地收敛了之前那颓靡的模样,眼神逐渐变得犀利。因是在人前,故而,他对朱瞻基的称呼也自动地改为了弘皙。 “是我。我以为,你该记得,还有我这么号人。”黎明昏暗的光线下,一张消瘦苍白却不是俊美的面庞逐渐自光暗交界处显现。 “被废黜的皇长子……爱新觉罗胤褆,不知找我有何贵干?”惊讶之色一闪而过,朱棣开始猜测面前之人出现的意图。 不需要更多的询问,能够躲过康熙派去监视他的人,混入宫中,便说明他手上应该还握有相当一部分的势力,只是却不知为何一直迟迟没有动用。 不过,面对着这样的一张面庞……尤其是之前以这张面庞出现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如今却成为了一个陌生人,甚至是一个未知的危险因素,朱棣在感慨的同时亦是心生警惕。 “你就是明成祖朱棣?”胤褆并未直接回答朱棣的问题,反而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将朱棣打量了一遍,“不错,果然比胤礽那小子多了些武将之气,可见是个常年习武的。” 朱棣不知胤褆意图,凌厉的丹凤眼自他的面庞上横扫而过,并未作答。 “在你心中,置高煦于何地?”胤褆死死地盯着朱棣,等待着他的回答。 朱棣闻言有些微的薄怒,侧首道:“无论如何这也是我父子二人的事,与你有何干系?莫不是,原直郡王,竟还是个爱管他人私事的主儿?” “呵呵,私事……”胤褆仰首,“也罢,既是他自己都不介意了,我替他操这份心又有何用?呐,我只问你,你可知,朱高煦是何时来的这儿?” 似乎并未期待朱棣的回答,胤褆自顾自地续了下去,“是康熙四十一年,早了你整整六年。” 时间意味着什么? 机遇 权势 暗中的势力,皆非一朝一夕便能成就。可却原来,他一早便有这些优势了吗? 朱棣有些愕然。 仿佛是欣赏够了朱棣面上的表情,胤褆款款开口,语气不急不缓,“当初为与胤礽相争,我自是在暗中备了许多力量,他们分布在各行各业,甚至还有——死士。招募了如此多的人,方才有机会与胤礽一争。只是不想,这个时候,高煦却出现了——” “与我争夺身体的掌控权,当然,由于我那时的意志力尚强,他作为外来的入侵者,自然是争不过我的。此后的每一个夜里,我都多了一个聊天者,与我一样,爱好着战场,在沙场中立下汗马功劳,受到皇父的喜爱 最终却成不了太子,输人一筹!” “那个时候,我心中便涌起了一阵冲动。我本想,本想告诉他,和我一起夺取那个觊觎了半辈子的至尊之位,他却告诉我,如果没有一个人,那个位子他便是要了,也自觉没意思。” “在我本打算与胤礽决战的前夕,一向安静的他却再一次出现了强烈的抗拒,他说他感受到了你的存在!我那时正值意念模糊之际,便由着他占了我的身,然后,撤去了所有隐藏的势力,重新分布安排。” “他没有打算与胤礽决战,从没有,我知道,他只是想等你,为你保存一支力量。之后,无论你是想要反清复明,亦或是在夺嫡的风波中全身而退,他都为你想好了!” “可你,为何总当他是个孩子?为何总以’历史‘或’旧有‘的目光来看待他?” “他与我,是相似的,却又是不一样的。与其说,他是想要成为太子,夺得这世间的荣华地位,不如说,他是希望取代朱高炽,得到你全部的关注。” “他这人,是挺傻的,是挺傻的…整一个傻子。接近不了你的身边,却总是想方设法地要了解你。与天地会互通往来,绑架弘皙 煤山的试探,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看你的态度,然后决定自己未来的走向。” “然后,他还没来得及办完这事儿,就…回去了,临走前还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竭尽全力完成你的愿望。” 朱棣定了定神,素来清冷的声音中难得地掺上了一丝沙哑,“也许我,并不需要你手上的这些力量。” 胤褆嘲讽地一笑,道:“你是明成祖,权力场中打滚打过来的,从未当过太子或皇帝的高煦在这方面怕是远远不及你的,可那傻小子偏偏自己不知道似的,忙前忙后瞎起劲儿呢!” 朱棣沉默了一阵,道:“给我吧,你的那些势力。” 胤褆笑道:“高煦已经不在了,我又为何要听你的?” 朱棣横扫他一眼,冷哼一声,道:“以你如今庶人之身,直郡王府却是不能再住的了。留着那些,可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如今的朱棣更像是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牢牢地抓住身边可利用的任何一个筹码。虽然多方经营,暗中筹谋,但他手中直接或间接获得的兵权仍是有限。 以康熙为对手,甚至是康熙占尽优势。 可是……朱棣紧咬银牙,他从来不会输。 只因,他是朱棣!!! 太子与皇帝自打那一晚过后,愈发的亲密。’父子‘俩仿佛又回到了一废之前,那亲密的场景。 只是,这份亲热劲儿,随着近日来朝中一股偏向太子的势力隐隐的崛起,立时消下不少,皇帝面上虽然不说,但却逐渐地对太子生出了不满之意。 他当然不会去考虑不发展自己势力的太子有没有自保之力,他只知道,底下是否有人拥有威胁他的力量,如此而已。 也因此,皇帝的逐渐冷淡,大臣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言行间又开始活络了,几个亲王贝勒时不时地便找找太子近臣的茬,且几乎天天有言官上折子控诉太子的“罪行”。 上头康熙帝看了,面无表情,也不知是个什么态度。只是言官的折子每一次都如石沉大海般,再无音讯。 留中……这么说,皇父的心,竟还在他那好二哥那儿么? 十四不甘地以手狠命地捶墙,愤恨地道:“他除了出身,到底哪点比我们强了!每一次只把他视若亲子,果真我们便通通不是老爷子生的,通通是大街上捡回来的不成?” 八阿哥见了,温言劝道,“皇父的喜好本非你我所能决定,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再者太子本就与皇父同居多年,与皇父最是贴心,少不得要多在皇父跟前逗趣侍候着——若论及这方面,又岂是你我兄弟能比?” “贴心?”十四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了转,抓着几个字眼于口中念叨了一阵,忽地扯出一丝冷笑,道:“是了,我怎么忘了,任是他如何品性败坏,可只要他一日博得皇父宠爱,我们便动不了他!”说罢对着八阿哥一抱拳,一双黝黑瞳仁深深望入八阿哥眼中,“多谢八哥提点。” 八阿哥的唇畔露出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只那笑意却未尽达眼底。 自十四从他的八爷党中分出去之后,两人的关系便一直很微妙,说是敌人,却也不像,说是朋友,面对着两厢背离的境况,却是连自己也骗不过去。只十四对老八仍是恭敬有加,老八面上也兀自一派温和,更让人瞧不出端倪。 两人面上谈笑宴宴,却兀自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八阿哥倒也罢了,十四阿哥心中却甚是烦躁,便如火烧,直想告了辞便离去,却在这时,听到了身后四阿哥略显低沉的声音:“十六,你也好久没和四哥聚聚了,近日你婶子寻的了好厨子,做得一手好菜,想是你爱吃的,你便一同去府上享用享用罢。” 十六此刻还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举一动间皆是携带着一骨子灵气,闻言便好奇地睁着圆眼睛道:“四哥可是别又专程让臣弟去替您解决那些个’您不喜欢‘的菜啊,上次便是那般……若是这次还那样,臣弟可不依。四哥你可是不知道,”十六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四哥您赏赐的那些’菜‘,弟弟可都是消受不起啊。” “罢了,点到为止即可,难不成我还刻意为难你?若是那些,原来的十三……罢了,不说了,四哥只问你,你去是不去?若是不去,本王可先走了。” 眼见着雍亲王似是当真动了怒,甚至连句末的称谓上也出现了泾渭分明的词儿,十六心知,若是再这般下去,怕是四阿哥日后也不再信任自己了,可他宝原是已压在四阿哥身上,如今又岂容得反悔?于是一咬牙,转瞬间便换上一副亲昵的笑,恍若弟弟对着兄长亲密地撒娇,“四哥说得哪里话?弟弟不过那么随口一说罢了,哪里就能当真不去呢?况且,四哥素来是知晓的,若是四哥吩咐,弟弟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明白的紧——便是四哥要弟弟立时吃下一桌满汉全席,弟弟虽口中不情不愿,却又哪里真能违拗了四哥的吩咐去?” 四阿哥听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气中却是充斥着淡淡的揶揄味儿,“我说呢,你这猴崽子对这个不满那个不满的,原来却是想起了满汉全席?四哥我虽不能立时为你摆一桌,可今日的菜色也是极多的——五十四道,你既是如此馋嘴儿,便一道吃了下去吧!” “啊?”十六闻得此言,只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几个耳刮子——这些话在康熙面前说说倒也罢了,权当是给老人家逗乐了,偏生他老是不长急性,尽在四哥面前胡说八道,这下可好了,虚夸的也要被硬生生掰成实的了! 十六内心淌血,只觉自己步伐沉重,竟是挪不开一步。 “连老四也开始行动起来了?”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自八阿哥眸中一闪即逝,他负手于身后,遥遥望着紫禁城上蔚蓝的苍穹——明明外边儿的世界如此宽广,却偏生,所有人都拥着挤着要筹谋那个位置。如此,那本就稀疏的兄弟情谊,怕是再难以保全了罢? “八哥,太子他……又被叫进御书房训话了呢!”一旁九阿哥并十阿哥得了消息便匆匆地赶来,皆是跑得面色通红,“皇父不知因着何故…发了好大的火,现下正在书房中砸东西呢!” “哦?他原来竟也有这么一天?”十四的眼中迸发出一阵异常明亮的光,以左手捶了右手,语气中极是欣喜:“如此来看,皇父实际上并不如表面上那么信任太子呢!” 九阿哥与十阿哥倒是对十四没了多少好感,在一旁上上下下似打量珍惜动物似的打量着十四,“哟~~~~原以为十四的消息最是灵通不过的呢,这风往哪儿一吹,不肖多久你便顺着它走了!这不,正是知道了皇父对太子逐渐生厌,你这些时日才这般有恃无恐吧?”九阿哥说罢收回目光,也不再看他,“怪道是老爷子要将一帮子兄弟悉数叫进去,原来却是害怕某些人得意忘形。” “诸位兄长弟弟们,且随着我来吧。” “事情都朝着您所预期的方向发展了,是否还需进一步对太子党提供援助?” “不,他不会全盘接受,因为他还不信任我。”主子模样的人安坐于一旁鲛绡裁成的帷幕之后,唇畔泛出一丝冰冷的意味。 “既是如此,您又何必要向太子宣誓效忠,又何必一定要助太子登位?” “因为,这不过,是另一场游戏罢了,只是,在这游戏里,若是太子登不了位,我可是会比较烦恼啊。” 从至高处将那个人扯落,前提是,那个人要登上至高处,在体验过君临天下的感觉之后,再让他品尝失去一切的痛苦…… 是的,他曾经带给你,带给我的,痛苦…… 凉风过境,吹拂着窗纱,如同鬼魅般在窗外飘移。零星的言语碎散地进入人的耳中,却让人不寒而栗。 第三十章(修) 朱瞻基今日早回了宫些许时辰,便听得有人前来报信,说是太子于御书房中被训,登时心下便有些难安,晚膳也没甚胃口,匆匆地扒了几口饭,眼见着天色逐渐黑了,便再按耐不住,起身向着御书房的方向疾走而去。 “大阿哥……”还未出毓庆宫,便见身后柱子的阴影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影子,登时大吃一惊,左右看了看,方压低声音道:“你怎么竟还在这里,你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我能出现在这儿自然有我的方法。”胤褆却是不甚在意地,一副桀骜的模样。随即似是想起什么似的,调笑道:“如今,你该称呼我一声大伯才不算失礼。” 朱瞻基闻得此言,并未放松警惕,戒备地望着他,朱高煦的消失与这个人的出现都太过诡异,这个人在重现之后的一举一动便更是令人费解,仿佛是一个布满了危险的深渊。 若不是皇祖父确实需要利用他,朱瞻基甚至想将此人远远地赶开,或者是,除掉。 他与他的父亲皆是天下人眼中的仁厚之人,然而这些所谓的仁厚不过是建立在未触及他们底线的情况之下。若是此人会破坏皇祖父的局,那么,便也留他不得了!一抹阴翳自朱瞻基眸中一闪而逝。 “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你最好别给我皇祖父添乱才好。”朱瞻基深吸了口气,神色淡淡,隐隐地夹杂着一丝不虞。 “我害他对自己有什么好处?若是从前倒罢了,如今我已宗籍除名,再无继承大统的可能。你未免想得太多了!”胤褆斜眼望着朱瞻基,不屑地哼哼。 “正因如此,所以才令人不解。大阿哥你既已继位无望,手下又留了些实力,何不拥立与你交好的八阿哥登基,谱一段明君贤王的佳话?我皇祖父与你素无往来,难不成便真是皇叔影响了你,让你改变心意?”朱瞻基嗤笑一声,定定地望着胤褆,语气缓慢,字字犹如压顶之石,“你且听好了,我不管你有什么盘算,亦不管你心中有什么想法。但凡你敢伤我皇祖父一毫,我便杀你一千遍一万遍!” 胤褆听得此言,眸光闪了闪,忽地发出一阵不明意味的笑,“明宣宗,你既是体现过那种君临天下,立于紫禁之巅的快感,若是当初高煦果真将你拉下了马,你又将何去何从?” “朱高煦手下既缺谋士,自己又少算计,绝无可能成事!”朱瞻基想也不想,一口回道。 “哦?果真?我倒是很想看一看,高傲不可一世的帝王自那自云端跌落下来的情状呢!”胤褆的声音中恍若带了几分遗憾,又犹如鬼魅。 风朔朔而起,夹杂着传至朱瞻基的耳畔,便有一种寒入骨髓之感。 “罢了,今日便言之至此吧,我很期待,你的皇祖父君临天下的那一天。” 是的,无比期待着…… “皇祖父。”见着眼前步履匆匆,形容疲惫的朱棣,朱瞻基挥退了一干宫人,亲自服侍他坐下。 “今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眼见着朱棣面色僵硬极是难看,朱瞻基迟疑着出声询问。 “哼,还能有什么事!但凡一日看我不顺眼了,便日日挑刺儿!罢了,不提他了,你且与我一同用餐吧——方才听小顺子说,晚膳之时,你竟是没吃几口?” 朱瞻基心中一暖,没想到皇祖父对自己的饮食皆是如此关心,嘴角不自觉地便噙了一抹笑,“原也是用了些许的。只是皇祖父不在跟前,便只觉嘴里淡淡的,没味儿。” 朱棣一边扒着饭,显然已是恶得狠了,连仪态也顾不得,半张脸便埋入了碗中,闻言微微抬头,口中含糊不清地道:“这却是怎么个说法?素来我只知大臣们畏我,揣摩不透我的心意便寝食难安。不想到了瞻基这儿竟还成了增加胃口的法宝了。” “岂不闻’秀色可餐‘?”朱瞻基望着朱棣的面庞,怔怔入神,一句话不经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待到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混话之时,登时面红耳赤,恨不能找个地洞直接钻下去。 等了半响,却没听朱棣发作。偷眼望去,却只见朱棣狐疑地望向自己,唇畔还挂着几颗米粒,随手拭了拭,道:“孙儿方才在说什么?我竟是一个字儿都没听清!” “没…没什么。”朱瞻基有些仓皇地别过了头,不由自主地便想将话题移开,心念电转,便想到了胤褆身上,方才的那些个小心思也顾不得了,向着朱棣郑重地道:“皇祖父,胤褆此人,不可信任呐。” “我道你在担忧些什么,也值得你面色这般难看,原来却是这事儿。”朱棣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道:“那胤褆,且由着他去吧!量他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言官抨击太子之事愈演愈烈,众人似乎是瞧准了康熙越来越不待见太子,大多又都是吃过原主亏的主儿,一个个便有冤的抱冤,有仇的报仇,没冤没仇的,也顺便上来踩两脚,以显示自己“为国担忧”。 李进朝侍候着圣驾,半夜起身出恭甚至有几次看到康熙帝双眼不满血丝,死死地盯着一明黄的物事,手执着笔在写着什么东西,似乎是想发布什么旨意。而每每写至一半,却又仿佛蓦然惊醒了般,匆匆地拿了火盆子便往里头丢,直至那绢帛被烧得看不见一星半点儿原来的模样方才倏地松了口气。如是几番,皆是如此,饶是老实本分如李进朝也不禁起了疑惑,奈何清朝规定,太监不得识字,即便偶尔透过门缝瞄到两眼,他却全然不知那绢帛之上在写些什么。 此事定有怪异! 李进朝回去后一股脑儿的便告知了魏珠。 魏珠听了,却呵斥道:“皇上的心思岂是你我可以妄自猜测的?莫不是忘了前些年那梁九宫是如何获罪的?” 李进朝忙道不敢,模样极是谦恭,令魏珠登时心头舒坦了不少。 “今儿个咱家高兴,便指点你一二,这毓庆宫怕是要变天了。你需记得,日后若是碰到东宫之人,且不可与他们往来过密,否则怕是用不了多久便该大祸临头了!” 李进朝忙应,道是知道了。 魏珠又道:“今日之事,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万不可再有第三人得知,否则,到时便是咱家,也护你不得。” 眼见着魏珠趾高气昂地离开了,李进朝方才卸下了那老实忠厚的一面,狠狠地啐了一口,道:“什么东西,也敢在咱家面前这般叫嚣!若非主子的命令,谁乐意将这些全数告知于你呢,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儿了!” 半响,喃喃地摇头,“也不知主子究竟是怎么想的,这等重要的大事,岂是可随意泄露的,不是叫宫中更加人心不稳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存稿箱君。 康熙朝太监名录 副总管太监:刘进忠 李进朝 清茶房太监:孙国安 明自忠 敬事房总管:顾问行(乾清宫总管,雍正元年的赏赐簿上仍列名其中) 康熙比较宠信的太监:梁九功(康熙中后期失宠,因罪被禁锢) 魏珠(原是康熙身边的哈哈珠子,后取代梁九功的地位,因深受康熙宠信,故骄横无比,九阿哥胤禟令乃子弘晸呼其为伯父) 赵昌(但是马国贤说他是官员,因此我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我记错了,还是外国人表述不清,不过他确实是为康熙所宠信的人) 第三十一章(修) “听说,皇上要废太子了?”十六嘻嘻哈哈地进了雍亲王府,全然没个正经,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类似天气变化一般的事情。 雍亲王端坐于黄花梨交椅上,呷了口茶,一双眸子全不见喜怒之意。听得十六此言,方放下茶盏,道:“那猴崽子报信倒是快!” “嘻,那是,也不看是谁去招他的!”十六听得此言,口齿间颇有些得色,“二哥也当真是个沉得住气的,若是像之前那般,只怕早反了罢,也用不着我们兄弟在这里费心思了!不过再有手腕又有何用,我就不信,皇父不点头,他竟真能荣登大宝!” 雍亲王望着茶盏中氤氲而上的水雾,恍惚间又看到了当初与幕僚交谈之时所说的话语,那时的太子以那样的姿态崛起,又深得皇父眷顾,便仿佛自此屹立不倒,不可撼动。可如今想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如此罢了! 尊荣的地位,便如同君恩一般不可预测,飘忽不定,谁也不知道,命运之神下一刻会转向何人的方向。 既如此…既如此,我为何不可以争上一争,博上一博?与其徒然地将己身的运命交付于他人的手中,倒不如自己来争取! 对于这个太子,或许所有人都曾心存顾虑,亦或心生畏惧。然而,没有人会怀疑,若是有朝一日,他的对手从兄弟换成了无往而不利的皇父,会是何等样的光景。 他们只需要等着,这个挡在面前的最大的绊脚石,由皇父亲自挪开,便可蜂拥而上,追逐那想要的东西。 “对了,如今这个消息,老八他们可知道?”似是想起什么似的,雍亲王侧头。 “还不曾。怎的,要透露给他们吗?”十六试探性地道,“弟弟我瞧着,他们那伙儿,在皇父跟前,未必就没有人。” “若是在皇父跟前有人,他们前些时候何至于闹得如此被动?老八他纵然八面玲珑,手却也伸不到皇父身边儿去!”雍亲王道,“依着皇父念旧的性子来看,即便如今心有犹豫,却也未必就会废了太子。此事若是我们出手,却是极不合适的——且瞧着谁先沉不住气罢!” “原是说好了这一块儿交由您负责的,如今却反水了,皇祖父,莫不是,康熙帝他知道了什么?”朱瞻基有些忧心忡忡地踱进来。 朱棣闻言,并不如何惊讶,一手紧握着置于案几之上,声音带了些不同寻常的阴冷,“你,都知道了?” “是,孙儿知道。那一晚,莫不是就为了这事,他向您发了火,指责您管了不该管的东西?”虽是用的疑问句,朱瞻基的语气却极为肯定。 自父皇朱高炽被立为太子后数年,他便随之被立为皇太孙。其中叔父朱高煦于靖难之役有功,深受武将推崇,又得皇祖父喜爱,对身为太子的朱高炽自是连番打压,太子党的解缙 杨薄等人先后因罪入狱,到了最后,太子身边之人寥寥无几。身居高位,却如履薄冰,自幼聪明伶俐的朱瞻基自此却是更加敏感,也颇懂得些手段。 “皇祖父,孙儿不明白,按理说,您从前虽重视海上之事,却从未像如今这般坚决,究竟是什么,促使您转变?” 朱棣沉默地望着面前的皇孙,一直以来,他都是他的骄傲,他毫不怀疑,这个最得意的孙子会是他最好的接班人,即使到了如今,这个信念也依然没有改变。 略微沉思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斟酌着如何开口,随即,朱棣清了清嗓子,缓缓道:“瞻基,你不明白,未来的世界是海上的天下。自……大明尚存之时起,那边的国度便开始了航海的历程。”他一手遥指着西方,悠远的目光恍若穿透了大洋彼岸,到达了那个由朱慈焕所引导的,梦境的另一端。 “你观之大清的海军如何?” 朱瞻基想了想,继而摇头,“比之我大明极盛之时,恐怕还有所不及。便是明中后期后的那些海军将领,怕也是要强上一筹。” “武器装备如何?”朱棣又问。 “皆是刀剑为主,纵是设了神机营,却也未必有当初的威力。” “很好。”朱棣颔首,“帝国在倒退,然而时不我待,与此同时,那边的国家却在迅速地发展,只待有朝一日东渡而来,侵我山河,奴役我百姓!” 朱棣是个颇有些傲性的帝王,在位期间便是说一不二,且郑和下西洋期间,又得万国来朝,自是一直以最强者自居。 可如今这份骄傲眼看着便要被打破,打破的同时还是这个帝国的尊严,只是想想,他便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况且那一日,八国联军,山峦崩摧,大地哀悸,又岂是言语所能道尽? “……我明白了。”沉吟半响,朱瞻基忽道:“孙儿明白了,如今,高坐于玉座之上的那人,业已成为您的绊脚石。” 那么,您会如何选择?朱瞻基唇瓣翕动了数次,终是将未出口的疑问重又咽了回去。 “不错,他甚至已开始准备着废了我这个太子之位。”朱棣眼见着朱瞻基略显惊诧的表情,忽地道,“他又哪里知道,那个位置,唯有能者,方能居之。” 能者居之,于是,便有了玄武门之变;能者居之,于是,便有了朱棣靖难;能者居之,亦是如今的动乱之源。他的对手不一定是李渊,不一定是朱允炆,他们中可能有太宗李世民般的人物,可能有他父皇朱元璋般的人物,不逊于他朱棣,不惧于他的震慑力。可,一旦失了退路,一旦有了与之交锋的决心,任是如何强大的对手,未必也不可以一战。 为了他的荣耀,为了他对已故明太子的诺言,为了手上已沾染的无数鲜血,他,需得成为这个残酷的潜规则之中的最强者! 漠视情感,不择手段!!! 忽地,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哈哈一笑,道:“那人有废我的决心,却无杀我的意愿,终是太蠢,太蠢……” 蠢得便如同当初的朱允炆一样,下令平叛,却又放出不得伤他性命的命令。康熙究竟是当真不忍杀他,还是早已自认胜券优渥? 无论是哪一条,对于他朱棣而言,都不会构成任何干扰。 “需要如同以往那边,利用这个优势吗?”不知为何,朱瞻基听朱棣明明笑着,却莫名地觉得他的笑声中掺杂着一丝悲怆。 “啊,毫无更改。”朱棣一手捋了捋散乱于耳际的发丝,道。 作者有话要说:四阿哥要利用八阿哥,朱棣要利用康熙的意愿。 嘛,还是觉得阴谋论比较适合他们。 第三十二章(修) 毓庆宫中,又是三昼夜过去了。 望着庭院中因底下人怠慢,无人看护而无声萎地的梅,在厚厚的白雪上落了一地的蕊,朱棣身披着大氅儿,一手端着碗热腾腾的花生酪,坐于宫室前的台阶上休憩。 他已三天未上朝了,皆是因前些日子触怒康熙,被勒令闭门思过之故。按说那也不是多严重的罪过,可他朱棣在朝中一向不甚得人心,官员们竟也无人劝阻。 唯言官夏言说了句公道话,却被康熙狠狠地处罚了一通,自此再没有人敢为太子求情。 朱瞻基起的早了些,揉着一双朦朦胧胧的眼,打着呵欠道:“皇祖父,您起得可真早。”想了想,又加了句,“比往日里批阅奏折之时还要早些呢!” 说罢自一旁又扯了件大衣披于朱棣身上,关切地道:“这般天气,仔细着凉。” “无碍。”朱棣说着,低头又啜了一口,伸手召唤着朱瞻基道:“桌上还有一碗,正是温热,瞻基也用些罢。” 朱瞻基似笑非笑,语调略有些怪异地越过朱棣,“可是刘庶福晋做的?前些日子她才刚为皇祖父诞下一女,如今还没出月子呢,便忙活了这么许多,她倒当真是有心了呢!” 朱棣见了,只以为朱瞻基是不满意他最近怠慢了弘皙的生母,侧福晋李佳氏,遂道:“偏你这般小心眼儿,刘氏所生的,再怎样也只是个女儿罢了。纵使是一时投了我的眼缘,哪里又能越得过你去呢?” “也不是这样说。”朱瞻基见朱棣歪曲了自己的意思,略有些别扭地道:“孙儿只是…只是到如今还觉得甚是别扭。” 朱棣听了,声音不动如山,却是平静无波,“你还得学会习惯才是。” 朱瞻基眼见着面前徐徐喝着花生酪的朱棣,再想到昨日所见朝中那些争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扑哧一笑,道:“不曾想,如今这宫中,最悠闲的却反倒是皇祖父了!” “以不变应万变。”朱棣将喝空了的碗磕在案几之上,起身往殿内走了数步,顿时一阵热气扑面而来。自打入了冬,宫中便处处烧起了地龙。康熙今日虽是冷着朱棣,这些物质上的东西却仍是不曾短了他分毫。 “皇祖父,那些个奴才未免也欺人太甚,皇上还没明文下旨要废您呢,他们便这般怠慢……”朱瞻基的语气颇有些忿忿。 “得用的大多派出去了,省的’他‘看着心烦,一怒之下便寻个由头处置了,那我可是得不偿失。”朱棣不甚在意地道。 朱瞻基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得一个刘氏身旁伺候的人急匆匆地来报,“太子,小格格……小格格她怕是不好了!” “哦?怎么?”朱棣闻言,心下微紧,嫡福晋瓜尔佳氏素来治宫有方,从不需他担忧这些。如今外边儿连番动荡,却是连这太子东宫后院也开始不安宁了? “小格格先时还好好儿的,不知怎的,昨日开始便不停地吐奶。”那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嬷嬷,想是已操劳许久,面色颇为不济,言及此处,忍不住拭了一把泪,“前些时候这般症状也不是没有,主子一开始也没有在意。只是小格格竟连着吐了两天,几乎什么都灌不下去,此时已是……” “随我前去看看。”朱棣闻言,抬脚便欲往后院走,不料此时,康熙那边儿却也遣了人来,是一个看着有些眼生的太监,微阖着眼眸,对着朱棣恭谨却生疏地便是一礼,“太子,十九阿哥身子有些不爽快,皇上正着急着呢,这不,便让奴才来宣您过去。” 朱棣蓦然回首,心念电转,敏锐地自这两桩事之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之感。 去?还是不去?朱棣的目光自垂着眼的大太监与焦急的老嬷嬷面上转了一周,便有了答案。 思及十八阿哥幼殇之后康熙指责太子之事,若是他此番不去,落在康熙眼中,怕是少不了一个不悌兄弟的罪名。 罢,罢,罢!从来,骨肉亲情在皇家算计面前便是这般微薄。 朱棣回头对着朱瞻基道:“你且随她去看上一看,我自去看望十九弟。” “我也要随皇……阿玛一起去!”朱瞻基出乎意料地第一次违背朱棣的命令。 朱棣微蹙了眉梢,不明就理,低低地呵斥道:“弘皙,听话。” “想必,做侄子的去看望看望自己生病的小叔叔,也是人之常情吧?”朱瞻基却是一步也不肯退。 “……” “太子爷,长孙殿下,二位还是快些吧,再迟些,皇上怕是没有那个耐心等呢。”大太监眼见着二人在面前争执,毫无温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罢了,”朱棣怅叹一声,“你便随我去吧。”随即回头对着嬷嬷道:“好生找个太医为小格格整治整治。” “如今太医可都集中在十九阿哥那儿呢。”冷不防地,突兀而尖锐的嗓音又插入三人的谈话之中。朱瞻基颇为不快地剜了他一眼,他兀自无动于衷,仿佛毫无察觉。 一行人左拐右拐,皆是沉默不语。 到了十九阿哥所居的小苑,却见年长的阿哥们几乎都来个齐。年轻的妃嫔们为着避嫌早已远远地避了开去,故而此时房中只剩下一众大老爷们儿。 满地的太医皆低首跪着,鸦雀无声,朱棣心下疑虑更甚,却仍是未想到究竟出了何事。 十九阿哥的生母陈氏不过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罢了,即便是诞下了十九阿哥也未听得有任何册封的旨意。 十九阿哥乃正月诞生的,虽是因此被认为是个有福气的人,却也没见康熙如何特别的疼宠他,即便是他生了病,怎么也不该弄出这么大的阵势来吧? 到了门口最后一道遮挡处,朱棣身前的太监状似不经意地侧过身子,声音压抑得极致低微,“十九阿哥病危,皇上疑为您所为,谨慎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胤禧(1711-1758),又名爱新觉罗·胤禧,清圣祖康熙皇帝第二十一皇子,慎靖郡王,雍正帝异母弟。其初行次为三十一,齿序二十一。1711年(康熙五十年)辛卯正月十一日戌时生,生母陈氏。康熙年间无封,雍正初年封“皇考贵人”;乾隆晋予“皇祖熙嫔”。乾隆二十三年戊寅五月二十一日亥刻病故,年四十八岁。 本文中胤礽的女儿是指第七女,康熙五十年十月出生,这里因剧情需要,两人的出生时间都提前了些许。唔,好吧,其实是自己写到最后也忘了究竟写到了四十九年还是五十年,惭愧地对手指…… 第七女,康熙五十年辛卯十月十六日戌时生,母为庶福晋刘氏;康熙五十五年丙申十月 卒,年六岁。 第三十三章(修) 听了那一言,朱棣心下便有了计较。 好端端的,康熙的一个儿子病了,怎么便与他扯上关系了?自然是某些不肯消停的人的手笔。 朱棣一脚跨国门槛儿,一眼扫去,却见三阿哥立于盆景之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四阿哥低着头,目光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八阿哥则是面色戚戚然,一脸怜惜地望着襁褓之中的幼弟,瞧着那模样,竟是恨不能以身代之,九阿哥并十阿哥皆是一副愤然的样子,眼见着朱棣进了来,刀子似的目光皆是毫不留情地飞向了朱棣。 十四上前,紧咬银牙,冷笑一声道:“你却是还有脸进来。二哥!枉我平日里尊你一声二哥,可你倒是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十四一手遥遥地指着犹自在襁褓之中痛苦地翻滚挣扎的十九,语气愤然,“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对兄弟们是有所不满,可任你如何,只管冲着我们来罢了。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你竟然也下得去手?” 康熙高坐于座椅之上,一手轻轻地拍抚着十九阿哥的背脊以示安抚,却是再不肯看朱棣一眼。 半响,方道:“他可不是冲着十九来的!他这腔怒火,却是对着朕撒的呢!不过是见着朕坐着这个位置久了,便迫不及待地想将朕赶下去了!” 康熙猛然转头,一双眸子中的怒火宛若决堤的黄河,汹涌地朝着朱棣直奔而上:“朕尚且还在呢,你便这般毫无顾忌地对着朕的骨血下起了杀手,若是朕不在了,你可是要让我爱新觉罗家绝嗣?” 朱家之人,乃爱新觉罗的心腹大患,但凡他一日姓朱,康熙便有一千个理由一万个理由疑他。 朱棣霎时间仿佛是明白了些什么,却兀自镇定地道:“皇父如此快地便给儿臣定罪,倒教儿臣心中不忿了。敢问八弟,因何而认定我谋害亲弟?我纵然不才,这个罪名却是万不敢担的!” 八阿哥闻言,略微有些诧异,仿佛是不明白为何,太子越过了直接向其发难的十四阿哥,转而问他。温和的人究竟还是顶着一张儒雅的脸,起身,继而面容愀然,“小十九自昨儿个起便一直吐奶不止,这种情况原也是有的,只是不曾这般厉害。今儿个早上,奶娘发现他吐得险些背过气去,这才禀告了皇父。皇父宣了太医来,一问才知道,原来十九弟所饮的奶中,竟是被人动了手脚!” 说罢眉目之间渐显厉色,望向身旁的太医,太医一个哆嗦,抬头看了眼皇帝的神色,方才向着朱棣解释道:“那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物,成人吃了自是无害的。只是十九阿哥还这么小,脾胃弱,掺了进奶中自是再难以下咽的。” 奶水中?那么问题便是出在奶娘的身上了?朱棣的眉头越皱越深。 八阿哥见此,在一旁又道:“我们都猜测,问题是出在奶娘身上。一查,果然发现那奶娘近日来一直在饮食那样流食。做那流食的材料却也有些特殊——想必太子定然是听过的,那材料乃木薯粉,一般无毒,根叶却有毒。” 听及此处,康熙却是气得几不能自已,颤抖着手,几次作扇打状,却终是因着距离而不得不作罢,只是一味地道:“你这不孝子,平日里都是荒唐惯了的,朕念及你额娘的情分,皆是饶恕了你。不曾想,如今,你却竟欲置朕的幼子于死地啊~~~~~~” “皇父请息怒,待儿臣再问八弟几句。”朱棣复又望向八阿哥,道:“即便如此,你又如何能断定,便是我下毒谋害十九阿哥?无凭无据,恐难以定我之罪!” 朱棣望向八阿哥的眼色中,一抹凌厉的杀机一闪而过。八阿哥自是也看到了,暗地里不甘示弱地回视着,面上却终究一派温和。 纵然太子他再如何强大,只要知道了皇父不站在他那一边,心下也就无畏了。剩下的厉害模样,终究不过是空架子罢了。是以,八阿哥虽心下对于那抹幽冥仍有些莫名的心悸,却再不像原先那般,在这双眼睛面前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自然不会平白叫太子受了这份冤屈。皇父已着人查过了,近日里只有太子的毓庆宫派人领过此物,再没有旁人了——非是我等一股脑地以为是太子所为,实在是,此事,由不得我们不相呐!” “好个由不得不信!若是相信,便怎么都不会怀疑我阿玛,若是不信,不管是否是我阿玛所为,怎么都有理由给他定罪。不错,我毓庆宫中是领了此物,可原也不是阿玛让人领的——阿玛日夜操劳,望能为皇玛法分忧,哪里就有那个闲工夫来操心这些?况且,自那木薯粉领了回宫,我七妹可是也用过的,现今还在吐奶呢!若说阿玛毒害十九叔倒罢了,可难不成,我阿玛竟是要毒杀亲女吗?”朱瞻基上前一步,几乎与朱棣并肩而立,凌厉的眼神扫视着他面前这些不甘寂寞的叔叔们,语气全然失了往常的温雅,一出口便是锋芒大现,咄咄逼人。 说罢,他还回过头,对着康熙行了跪礼,头一扣到底,重重地敲打在地上,霎时额上便多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红横,朱瞻基却恍若不觉,只是道:“望皇玛法明鉴,我阿玛他绝无可能是行凶之人。请皇玛法彻查此事,还我阿玛 十九叔和七妹一个公道!” 若是相信,便怎么都不会怀疑;若是不信,怎么都有理由定罪…… 皇孙的话语便如谷中回音,在心中荡漾反复,一时令康熙颇为触动。 “好!!!”静默半响,康熙豁然起身,“你要公道,朕便还你一个公道!来人,立即去御膳房彻查此事!还有,将太子的七格格给朕抱过来,着太医一并看了。” “嗻。”手下人得了令,便立即下去通传,岂料却撞见门口一个身着太监之服的身影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徘徊不定,定了定神,便口齿清晰地叱道:“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 那人仿佛被吓了一跳,一下子便瘫软在墙上,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明显是心中有事。 那传令的太监见了,便愈发认定他心中有鬼,面上愈发厉害,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几遍,皮笑肉不笑地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竟是毓庆宫里头的何柱儿公公啊。原先想着太子是个英明睿智的主儿,毓庆宫的规矩必然不会差到哪儿去,不想竟是见面不如闻名!公公既是来了,便跟我一同进去见见皇上吧,也好向皇上说说,究竟何事,值得这般大惊小怪!” 何柱儿兀自苍白着脸色,一副精神未定的模样,被身边两个小太监一齐架了进如小苑。 十四阿哥见了何柱儿,眼眸一亮,还不等他说什么,便急急地开口,“依儿臣之见,此人必然是做贼心虚,既是在这当口出现在十九弟门前,必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皇父何不命人严加拷打,方可水落石出!” “哦?十四弟竟是要屈打成招吗?”朱棣如浸寒潭,声音更比往日冷冽了几分,带着隐约可闻的盛怒,“孤倒是不曾想过,十四弟这些时日以来,竟是越发长进了!” “不敢,臣弟不过是想要真相大白罢了,届时,若是太子当真冤屈,这奴才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若是当真有什么,那臣弟等也可以知晓。”十四阿哥这么说着,语调中却俨然已将朱棣视作了此案的始作俑者。 何柱儿在一旁上嘴唇碰下嘴唇,直打哆嗦,眼中亦是一片骇然,却硬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太子爷,七格格她……没了……” 此话犹如一颗引爆炸药的导火索,登时在小小的屋内引起一片惊涛骇浪。 作者有话要说:木薯为大戟科植物木薯的块根,木薯块根呈圆锥形 圆柱形或纺锤形,肉质,富含淀粉。木薯粉品质优良,可供食用,或工业上制作酒精 果糖 葡萄糖等。木薯的各部位均含氰苷,有毒,鲜薯的肉质部分须经水泡 干燥等去毒加工处理后才可食用。由于鲜薯易腐烂变质,一般在收获后尽快加工成淀粉 干片 干薯粒等。木薯主要有两种:苦木薯(专门用作生产木薯粉)和甜木薯(食用方法类似马铃薯)。加工后食用,为当地居民主要杂粮之一。   用量:要因用而宜,适量就行。 木薯粉是真的,但吃了之后奶中会有不适于婴儿的毒物什么的纯属瞎掐,众位看官手下留情。 还有,最近大家的评都好少…… 第三十四章(修) “你说什么?!!!!”朱棣似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般,猛然退后数步,怒目圆睁,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死死地盯着何柱儿,犹自不肯相信,狠厉的声音便如刀山之上的锋芒,要在下一刻将何柱儿千刀万剐! “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近乎咆哮的声音与失控的理智,彰显着主人的伤心。何柱儿面对朱棣凌厉的攻势,脚下一软,登时犹如一潭烂泥一般歪倒在地上,呐呐地道:“是真的……主子,在您赶来这里之后半个时辰,七格格她便没了。格格她走的时候极是凄惨,鼻腔中尽是奶液,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涨得青紫,身子还在不断地抽搐,奴才见了实在是……主子,您一定要为七格格做主啊!” 朱棣闻得此言,身子猛地颤了颤,摇摇欲坠,几乎下一刻便能瘫倒在地。他却是不言不语,一手狠狠地捶打着木质的栅栏,一下又一下,不少木屑皆入了血肉之中,偏他自身尚未察觉。那压抑的呜咽咳喘之声,饶是康熙听了,也不禁为之动容。 “这……”八阿哥与十四阿哥对视一眼,皆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得不知所措,只得在一旁胡乱地劝慰道:“太子当节哀。若是为人父母这般哀伤,像是小侄女儿在底下也会心感不安的。” 不知是朱棣力气过大还是窗檐实在是过于凌烂腐朽,不过片刻,朱棣的手上便已扎入了不少木屑并细碎的小石子。尖锐的石子割伤了朱棣保养得还算完好的手,登时便是一片血肉模糊,霎时骇人。 前些时日,宫中虽然也曾上演过这么一遭,可太子的手毕竟在康熙得知此事之时已包扎好,虽是缠着厚厚的绷带,到底不如现在这般骇人。 此时,康熙只见了那仿佛流之不尽的暗红血液,胸中便没来由地涌起一阵沉郁的气息,压抑得他几乎窒息;又仿佛谁拿着生了锈的钝刀,一下一下地将他的心凌迟。 尚来不及阻止,便见弘皙上前,猛力地扯住太子,从背后将他牢牢地抱在怀中,“够了,够了啊,阿玛……您不需要……”不需要再这么下去! 剧烈的挣扎之中,朱棣只觉身后悄无声息地氤氲开了一片湿润,心下却是一阵叹息,傻孩子,他却是看不出来他只是在演戏吗?也不知怎的,每每自己受了伤,这孩子便要伤心好一阵。 心中虽转过千种思绪,面上却仍是一片哀戚,直至最后,似是倦极了,方才由人搀扶着爬起。 朱棣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四弟,多谢,二哥一时没忍住,让你们见笑了。” “怎会,二哥真情流露,弟弟们只有为此感动和钦佩的。” 朱瞻基上前一步,牢牢地挡住八阿哥与十四阿哥望向朱棣的视线,亦是红了眼眶,“事已至此,二位皇叔可还认定是我阿玛做了此事吗?我阿玛,无端失去了喜爱的幺女,又受此冤屈……他才是受害者啊!” “儿臣的女儿,前几日见着还是那样粉嫩可爱,不想今日……遭人妒忌,横遭此祸。”朱棣在面上胡乱地抹了一把,将眼眶擦得通红,眸光中迸发出森然恨意,定定地望向康熙:“皇父,请定要彻查此事,以慰臣之幼女的在天之灵!” 深深吸了口气,鼻尖所萦绕的,皆是空气中所散溢的朱棣的血味儿。铁锈味儿夹杂着一种莫名地元素,直直地窜入康熙胸中,让他只觉胸中一阵突突直跳。 从未意识到,他的身边竟已是这般凶险。幼子能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害,孙女已然气绝,他却还未找到犯人……什么时候,也会轮到他? 什么时候,他的儿子们将会各个露出豺狼的本性,将年老体衰的他从皇位上赶下,踩踏在脚底下,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杀死? 康熙眼眸微阖,半响,方道:“朕知道了,此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说罢,目光投向在一旁跪着的人,“太医,还不快些来为太子包扎?”声音不怒自威,此刻却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 这一声’会给个交代‘之后却是再无下文,两日之后,便有御膳房的宫女出面自己认罪。康熙自是不信的,便命人接着查,谁料查到后来那些个奴才不是自尽就是失踪,案件却是再难以继续查下去,只得不了了之。 经此一事朱棣倒是趁机请求更换毓庆宫的人手及侍卫,道是再无法将己身的安全交到这帮子酒囊饭袋的手中。康熙为示安抚之意自是无不准的。 毓庆宫中,朱瞻基忧心忡忡地望着朱棣,欲言又止,只呐呐地唤了声“皇祖父……”却是再无下文。 朱棣心思澄澈,有对朱瞻基极为了解,自然知道他这一声的含义,当下便道:“你可是觉得,这些皇子们明枪暗箭不断,我却偏偏只低调地防御,委实过于被动?” 朱瞻基点了点头,“什么都瞒不过皇祖父。孙儿只问一句,您觉得,这一次的事件,是哪位皇子的手笔?” “是哪位皇子的手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手已伸入我宫中,并直指我宫中的人。我已吩咐瓜尔佳氏加倍警惕着,万不可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好歹也小心着点儿身边的人。” 朱瞻基又道:“这一次七妹的吐奶事件……” “不过又是一桩巧合罢了。”朱棣面色淡淡,无甚悲喜,手一下一下地敲打在桌案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吃里爬外的奴才领了木薯粉回宫,原是想嫁祸于我,不想那木薯粉却被宫中之人取走,送到后院的小厨房做甜点吃。于是也就有了后来那一幕,你七妹的奶娘正是服用了此物,将乳汁喂于她喝,导致了她的意外夭折。” 朱瞻基偏着头想了半遭,忽然道:“那咱们竟还是因祸得福了?” 朱棣微微颔首。 “皇祖父,旁的我不说,只问一句,您对于那个小婴儿的死,果真没有一点感觉吗?” 朱棣沉吟了片刻,“自然是有的,毕竟她也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如此宠爱的女儿。只是,她在我的生命中,终究过于微薄。” 微薄么?那么,皇祖父,我与父皇,在您的心中也是一样么?如您所统治下的所有臣民一样,都是您棋盘上的棋子,只不过稍显贵重? 朱瞻基想要问,终究,没能问出口。 “皇祖父,无论日后发生什么,您万不可再伤害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宫斗神马的果然是人家的硬伤啊……大家凑合着看吧。 我是存稿箱君。大家要乖,不要养成BW的习惯哟 第三十五章(修) 宫中之人,虽道是个个金枝玉叶,尊贵非凡,可一旦失去生命,枯萎凋零,亦是如蝼蚁一般。 所剩下的,只有冰冷的利用价值,在大多数人眼中,大抵如是。 朱棣为表对幼女的思念,亲到碑前祭奠,康熙怜惜太子失女之痛,亦是倍加安抚,赏赐不断,甚至以幼殇皇女的规格下葬了此女。 一个庶出的太子之女罢了,此生竟能得如此尊荣,不少人都艳羡不已,唯七格格的生母刘佳氏对于隆恩浩荡无动于衷,兀自卧倒在幼女坟前哭伤了一双眼睛。 朱棣远远见着,却觉心中带着一股茫然,兼着说不出的一点失落。 为了生存,他学会了冷酷无情;为了皇权,他学会了不择手段;为了帝位,他不惜骨肉相残…… 深宫中之人或许缺乏,但从未泯灭的东西他在自己心中竟已找不到一星半点。 不是不会伤心,只是忘记了如何伤心;不是不会哭泣,只是早已忘记了哭泣为何物。靖难所带来的仅仅只是一个残酷的开端,却远远不是终结…… 刘佳氏所显示的 康熙所毕生追寻的所谓骨肉亲情,早已被他丢弃,不复存在。 “皇祖父,康熙帝将他们皆严厉地打压了一番,怕是短期内,不会再出现如此这般的事情了。” 皇孙朱瞻基一如既往地立在朱棣的身侧,乖巧伶俐,甚知他心意。 “啊……”朱棣微微恍神,见着身前纷纷扬扬地飘来不知名的花,蜷缩着瓣儿,如素稿般残白,忽地道:“……也未必。” 也未必,他还能制得住他们。 “啊?”朱瞻基有些不解,却也没问,只是道:“您快些去见康熙帝吧,他似是又有任务要交派给您。” 经此一役,宫中之人愈发揣摩不透皇帝的心思,只以为太子又死灰复燃,有了复宠的迹象。 可到底,来年花,两样开,有些东西,早已恢复不到最初…… 自康熙帝的严厉打压过后,宫中很是安生了一段时日。便连那些个平日里素爱争宠的妃嫔们,也轻易不再出门,只每日里闷在宫中,弹琴刺绣打发时光。 二月,康熙率众皇子巡幸五台山,回来之后越觉精力大不如前。从前看着奏折即便是一夜未眠也还好,而今,不过两行字入眼,便觉太阳穴处一阵针扎般的刺痛,遂揉着眼道:“魏珠,你去唤孙国安来给朕奉一杯茶上来——便用上次太子献上的六安瓜片罢。” 孙国安原是清茶房太监,由他来端送茶水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康熙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用太子所献上的茶,耐人寻味。难不成,这皇上当真是一点儿不疑心太子了? 魏珠眸子不动声色的转动了一圈儿,随即应道,“奴才遵旨。” “泡完送至朕的寝宫便是。”康熙又加了句。 “是。” “皇上,可要奴才宣些人来服侍您就寝?”一旁魏珠低眉顺眼地道。 “不必了,”康熙摆摆手,一手揉捏着额上的穴道,“近几日朕时常觉着气血不顺,且甚是渴睡,竟也不知是怎么了。” “皇上可要宣太医来看看?”魏珠因言,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做什么要兴师动众的,生怕旁人不知朕身子不爽快吗?”康熙的语气中颇为不悦。若是从前,他自是立马宣太医,巴不得有孝顺的儿子侍奉病床之前,便甚感欣慰。 可如今,他瞧着哪个儿子都觉得可疑,联想起前月十九的惨状与七格格的幼殇,便觉哪个表情恭顺的儿子脸上竟都想是带了层画皮。 犹如鬼魅。 反倒是愈发想念起前些日子与朱棣的温存,却又碍于局势,无法再像往日那样毫无芥末地招他进来,便想着饮下些他所奉上的茶,聊解胸中抑郁。 一手刚探上龙塌,康熙便心中暗觉不妥,头痛反复了几道,竟是更加厉害。 “魏珠——魏珠——”现下他能略微放心的,也不过身边这些大小便跟着他的奴才罢了。 “皇上,奴才在此,皇上有何吩咐?” 风尘仆仆的魏珠才忙完前一件事,双脚还来不及沾地,便急急地又行至康熙跟前,一面在心中暗叹,如今的皇上,却是越发不好伺候了。 “你去,命人将被褥等一系物,拆了,让人送去浣衣局清洗。” 魏珠面上的笑容登时有些僵硬,他打了个千儿,朝着康熙点头哈腰地道:“如此,便请皇上先去外间喝些’太子送来‘的茶罢,也好解了皇上的一片慈父之心。” 康熙闻言,心中陡然疑起,遂阴沉了脸色,道:“怎么?有什么东西要这般藏着掖着,难道连朕也竟看不得吗?还不快拆,慢了仔细你的脑袋!!!” “是,是……”魏珠从未见过如面前一般狂躁的康熙,便如一头究竟饥饿的困兽,非以鲜血祭之不可使其平静,双手猛地一哆嗦,不敢再多言,低着头专心开始拆起被褥。 “这是什么……”原本只是秉着怀疑的心态,但只至望见被褥中棉花上那一片斑斑驳驳的横纹之时,康熙方才意识到事情或许果真不那么简单。 被套中似有什么东西极不安分地在蠕动,魏珠愣了一下,随即满脸惧色,竟是不敢再继续拆下去,偏是康熙在一旁敦促着,不得不加快动作,待到望见被褥中那爬动的物事之时,魏珠一手捂着嘴,几欲作呕。 康熙望着那被单中塞得满满的肮脏物事,忽地发出一阵极端讽刺的笑,宛若夹杂着来自地狱的阴风与死气,令魏珠颤抖不已,几欲晕厥。 “哈哈哈哈哈,这才是朕的好儿子们呐,这,才是往日里天天在朕的跟前装着孝悌纯良的好儿子们呐——” 云中忽地一道隆隆的雷云闪过,夹杂着震耳欲聋的气焰,惨白惨白地照亮一方夜空。 豆大的雨点凌空而降,愈发密集,携带着一阵深入骨髓的寒凉。 狂风大作,吹熄一屋的蜡烛,魏珠一手支在额前挡着大风,另一手在额前胡乱地捋开贴在额前的乱发。恍惚间,接着诡异的雷电,他竟看到,面前的皇上露出如地狱恶鬼般狰狞的面庞,登时步伐不稳,心中萌生退意,只轻声地唤着“皇上,皇上”,雨中已带了些许的哀求,试图唤回面前之人的理智。 “他们一个个地,都巴不得朕即刻便死,才好遂了自己心里头那见不得人的愿呢!”刺骨的寒风中,康熙的唇瓣被懂得发紫,面色惨败,霎时骇人,“哼!一群不知满足的野狼,朕怎的就生了这样一群儿子?”似是在难以置信地自问,又似是在自我确认真实。 “赶紧去把那些个东西统统给朕搬出去!查!任他是谁,绝不容情!” 既是欲置朕于死地,朕便偏不可如他们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宫斗写得很蹙脚,不过没办法,还得写下去…… 第三十六章(修) 一旦威胁到自己的帝位,甚至是性命,康熙帝便再无仁名可言,剩下的,只是满满的痛恨。 很快,数名宫女内监被押送至康熙的面前,理由是“他们是迄今为止被找出来的各宫的眼线”。康熙阴沉着脸,摆了摆手,示意魏珠将一行十人带上前来,有些个胆小的宫人,早已面色惨败,瑟瑟发抖。 康熙淡淡地往底下扫了一眼,目光也不停留在任何一人的身上,端着茶盏呷了一口。诡异的静,悄然蔓延在空气中,愈发令人心中发颤。 那些个宫人皆是大半夜地便被抓来了,此时正是衣衫不整,可却无人去计较他们的失礼。他们心中亦是忐忑,皆不是究竟犯了何事,竟在半夜被这样的方式绑了来。 康熙又呷了一口六安瓜片,方才将瓷质的被子磕在一边,眉宇间尽是慵懒之意,可却令人愈发不安,“近日来,朕这乾清宫中却是愈发的不像样子了,什么样的阿猫阿狗竟也都能被放进来!” 康熙说罢重重地拍响了桌案,凌厉的视线顿时犹如实质般穿透众人,所有人的心思都随着他的制造的声响而起伏。 “进来便罢了,若是老实本分些,朕原也懒得过问。可偏偏总又那么些人,手脚不干不净,得了别处主子的命令,竟是不将朕放在眼里!!!朕要你们这些吃里爬外的奴才何用,还不如通通拉出去砍了!!!” 底下的奴才听得此言个个都是面色惶恐,忙不迭地跪下,叩头请罪,“皇上明鉴,奴才一身不侍二主,都是忠心于皇上的啊!” 康熙闻得此言,却只是在宫殿中来回踱步,“既是忠心于朕的,那么,朕倒要问问你们,那床被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那上面的龌龊物——究竟是什么?” 奴才们望了一眼床铺,皆是大惊失色,“这…这…皇上的龙床之上,怎会……” 一名太监身量比旁人高些,乍见了那物事,哆嗦着唇,忽地剧烈地磕起头来:“奴才…奴才实在是不知道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他这么一带头,立马又有数人跟着跪下,一齐向康熙求饶。 杀意,自康熙眸中一闪而逝,强烈到嗜血般的森寒让察觉到不对劲的人一个个地都噤了声,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面前的帝王。 “……好,好,好!好得很,你们一个个地,拿着朕给你们的俸禄,却帮着旁的人来算计朕!来人——” “奴才在。”魏珠在一旁低眉顺首,乖觉地应道。 “拖下去,给朕狠狠地打这些个背主忘恩的东西,打死算数!”康熙静到极致的眼瞳中渐渐地泛起了一丝白雾,仿佛容纳不下任何人,身边熟悉之人又知他是杀心大起,均大气也不敢出,只尽量消减自己的存在感。 康熙把玩着大拇指上成色通翠的玉扳指,对奴才们的哀求声充耳不闻,随后,冷冰冰地又加了一句:“噢,对了,朕忘了说了,哪一个最先被打死,便要抄他九族!其余人,死一个,全家发配充军!” “皇上,皇上饶命啊,奴才真不知啊……” “皇上,奴才召了,奴才是九阿哥的人,平日里只是被安插在这儿工作,并未曾接到任何对皇上不利的命令啊!” “皇上,奴婢虽是八阿哥的人,但只是一个洒扫上的丫鬟,根本未曾接触过如此隐秘的事件……望皇上开恩!” “皇上,奴婢是四阿哥的人,四阿哥只说关心皇父身体,要奴婢时不时地向他汇报,旁的再没有什么了!” “皇上……” “皇上……” 一张张或哀戚或绝望的脸自康熙面前闪过,紧接着外边儿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打板子声。 过了好一阵儿,康熙才终于问:“还没有招吗?这嘴倒真是硬啊,哼亏得朕的那些好儿子们调|教得好啊!” 紧接着,又过了良久,久到康熙几乎想再找些人来杀的时候,魏珠终于过来回话了。 “禀皇上,有人招了——就是您先前让奴才特意’照顾‘的第一个求饶的人。” “哦?他承认了?”康熙对作出这件事的人本身并不感兴趣。一个奴才秧子,若没有人在背后指使,焉敢冒大不韪行此事? “他可有交代,主使者是谁?” “这……”魏珠迟疑了一下,漫至嘴边的话语终又是重咽了回去,“奴才…不敢说……” “朕让你说你便说!还是说,连你也要瞒着朕?”康熙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一双冷漠如同看待死人一般的眸子牢牢地锁定住魏珠,直看得魏珠头皮发麻。 “是……太子……” “你说什么?”康熙似是不敢置信一般,喝茶的动作瞬间凝固,手中的瓷器就这么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回皇上,将那些龌龊物事放在皇上的龙塌之上,幕后主使者正是太子!”魏珠一个字一个字几乎皆是咬着唇说的,面对着帝王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目光,他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哈,哈哈,他竟是…竟是早就迫不及待地期盼着朕去死了……”如此的决绝,不留一星半点儿情面…… 愤怒 失望 痛恨 伤心乃至绝望……种种种种的情感在康熙的眸中叠加,俨然是一股道不清解不开的千古谜团。 一瞬间,康熙只觉心中某处在不断地坍塌,连同他自己,也不断地坍塌,直直坠落一个漫无边际的无底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没怎么动,就改了几个错字…… 第三十七章(修) 所有的人都在斗争,或者是为了权势,或者是为了生存,又或者,是为了一展胸中的抱负…… 官场 朝堂 甚至是前线的成员因为不同的利益或者不同的理念而进行的,内部的斗争,仿佛无休无止一般,一直持续了下去…… 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仍然风平浪静……然而事实上,这仅仅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可是,即使是这样,也仍然不乏人的自欺。 在陷入宫斗的漩涡之后,朱棣除却给幼女办丧失以及追查凶手之外,在后来逐渐低调了下去,作出一副实力不济的样子。康熙为了“维持平衡”,再加上心中对于太子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偏爱,便也挨个打压了其他的几个阿哥。 随后,某个偏远的县城又传来了打着前明旗号的起义军的消息,一直以来在宫中颇为抑郁的太子闻言,赶忙向康熙请战。 只是这么一来,势必造成太子党一袭势力的真空——以其他几个阿哥的手段,等到太子回来后,不知道太子党的势力还能够留下多少。 康熙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虽然对太子的“忧国忧民” “大公无私”感到欣慰,但还是委婉地劝止了他的行为。 谁知,太子此番却是异常地坚持,康熙不允,他便赖在乾清宫门口长跪不起,康熙深感无奈的同时也颇为动容,向着近日来宗室以及言官对太子的联手弹劾,心下暗叹一声,只怕胤礽这孩子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才自请出兵,外出避嫌的吧?国事先于个人的权力之争,不与兄弟争锋相对的善意……为何那些口口声声诉说着太子残虐的人看不到…… 大约……所有人都会这么想吧,太子看不清局势,主动远离权势的漩涡中心……可这,未尝不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 朱棣站在北京城中,凝望着那即使在白昼中也耀眼夺目的紫禁城,三月的春风拂过,带动他的乌发飘舞翻飞。头上戴着的盔甲下,没有人注意到,那原本被修建得干干净净的前额已冒出了一缕青丝…… 有的时候,正面相争,不一定是最好的方法,尤其是在名义上的父亲 兄弟……所有人都对你心怀戒备之时。 但是,也正是因为,有一个可信的人,一直守着他的后背,不曾离弃,不曾背叛,始终坚定如一,他这才能这般潇洒地放手吧…… 因为知道那个人会替他守住所有的力量,甚至,还会利用皇帝滋生出来的愧疚心理,掌握更多的力量…… 毕竟,没有力量,就没有通向理想的途径,理想,就只是一片虚无缥缈之物。 这一次的敌人要棘手些,朱棣在外的时间也就漫长些,从初春的冰雪初融,到夏日的蝉声嘹亮,不知不觉间,一个季度的岁月便从指缝间悄然划过。 这三个月的时间,对于康熙来说,是异常难熬的。所有的思念和焦灼,仿佛都追逐着那个鲜衣怒马的身影飞驰而去,不曾回归。 没有书信往来,纵然有奏折说明太子一切安好,但还是会忍不住地担心,那孩子,会不会瘦了,会不会吃苦,会不会受伤…… 尽管知道这些是作为未来的君王理应承受的,但他就是忍不住担心。 他现在,甚至已经开始后悔,后悔将那孩子调离自己的身边,后悔没有叮嘱他日日给自己写信…… 尤其是,每日从朝堂上的争权夺势中回来,满心疲惫之时,心中堆满的,便是那个孩子的一颦一笑,仿佛,只有在那个孩子沉寂得宛若幽潭的眼睛中,才能够得到片刻的安宁和歇息…… 那一刻,他几乎有了一个疯狂的冲动,想要将那个孩子紧紧地搂住,永不分离!!! 停!打住!康熙苦笑着揉了揉额角,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爱新觉罗玄烨,竟然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起了那种不正常的感情? 说不上是哪种感情,但康熙知道它不正常,所以,心中不免有了些许的惶恐,些许的惊怒。 起身,抬步,走至书案前,捧出今日大臣们送上来的一大叠公文,康熙开始将自己埋在了奏折堆里。 会胡思乱想,就说明仍然太空闲了不是吗?既然这样……等批完奏折,便不会再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冲动了吧? 文华殿中,弘皙却是没那么轻松。弘皙,或者说是朱瞻基,代替他的祖父朱棣处理着原本属于太子管辖的一系列事件——当然,这也得到了康熙的首肯。 这个最大的孙子辈的少年,很快表现出了他不凡的一面,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但又不至于越过自己的本分,待人处世比之朱棣只有愈发宽和的,即便是在朝中,对这位少年怀有好感的人也不少。 朱瞻基一直是一个温润的人,当然,他的温润下头自然也掩藏了旁人所难以察觉的犀利! 也恰是因为如此,朱棣才能够那么放心地将一切事宜交给他来处理。 拥有十年身为皇帝的经验的他,即使是与最为深藏不露的四阿哥相比,也不遑躲让。 这个少年最深沉的地方就是除了朱棣之外,几乎没有人能发现他的深沉。 战场的杀伐之气,真真切切地改变了朱棣带来的五千余人。 尽管在不断的征战中,折损的人数已经上百,活下来的人,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都练就出了一双狮鹫般的眼,以及一种由战场沉淀出来的深沉与内敛。 朱棣成日里与将士们打成一片,作战杀敌之时亦是一马当先,指挥果断且有效,很快便在这个阵营之中建立起了很高的威信。 几乎所有的人,在谈到他们的主帅的时候,都会用一种崇拜夹杂着钦羡的目光看着朱棣,尽管朱棣实际上并没有切实地被授予任何职务。 只是以皇太子之尊,率领一众士兵出击,仅此而已。 然而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天生,便是作为王者存在,仅仅是站在那儿,也让人为之侧目,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追随…… 这些士卒们纷杂不一的心绪暂且不提,但说朱棣这里,也在考虑,这些人究竟有多少可用性。 诚然现在,他们服从他的管理,听从他的指挥,但终究,他们只是’朝廷的士兵‘,而不是他朱棣的力量。 如果,有一天他必然要与康熙对上,那么,这群人是否还会听从他的指挥? 思及此处,朱棣便开始了对这些人的不动声色的试探…… 六月至七月是梅雨季节,乌云一旦漫境,随后便有一场瓢泼大雨。 副指挥望着阴森森的天,看着时不时从灰色的天穹中呼啸着滚过的雷,踟蹰地向朱棣请示:“太子,现在行路恐怕不久便会遭遇暴雨,我们是否延缓一些回京的时间?” 朱棣望了望天色,点头道:“也好,先让兄弟们休息一下再走不迟。” 于是,远在京师的康熙,在乾清宫中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太子回来的消息。为此,他几乎已经亲至宫门口看了好几次,并敦促宫门口的侍卫们,一旦太子回来了,立马让他来见他。 三个月的时间,对他而言,真的已经,太久,太久…… 第三十八章(修) 见不到时,每每空闲下来便会想念,可见到了,却恍然惊觉,原来父子俩,竟已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之感。 可是,这能怪谁呢? 所以,康熙那些微的苦涩感,便也只能藏在心底。 几天里,康熙陆续召见了诸位皇子,道是要好生进行一番父子谈心。 八阿哥走在三尺见方的大青石砖上,神色中难得地透露着些许紧张,一只手捏的沁出了汗。 分明……还是这般季节啊…… 最近的这些日子——约莫是太子回宫之后吧——皇父的心思便愈发深不可测了。 以往尚能窥见一二,如今对于他突如其来的一些行径,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除了被动防御外,他们竟然什么也做不到。 自嘲地望了眼地面上凝结着的还未散去的薄薄的霜层,迎面走来一人,着一袭石青色补服,外罩金黄色端罩,五爪金龙在不甚明丽的日光照射之下竟是褶褶生辉,宛若生龙。 八阿哥眯着眼,拱手作揖,“四哥。” 四阿哥的面色并不十分好看,故而方才并未注意到八阿哥,此时见了,面色稍稍收敛,“八弟。” “今儿个皇父赐了你这金黄色端罩,弟弟先在这里恭喜四哥了。” 和硕亲王端罩常是青狐为之,月白缎里,得赐金黄色者,方可用之。原先四阿哥并未得到如此恩荣,想是此番进宫来康熙帝的恩典了。 “皇父的厚爱罢了。”四阿哥低头望了望身上的端罩,声线如常,只是微微起伏的胸部显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心。 八阿哥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是什么,让一向淡漠如斯的雍亲王如此激动? 才进了殿中,八阿哥便被康熙不同于以往的和蔼所慑住,好半响回不过神来。 直到康熙命人给他赐了座沏了茶,做足了一副打算长谈的架势,方才缓过神来,温文尔雅地向康熙见礼。 自百官共同举荐太子一事后便一直不待见自己的皇父,此时竟是意外的亲切,问了自己府中的境况 所领的差事 身体状况 衣食冷暖等等好些问题。八阿哥依言一一答了,捧着茶盏以袖遮掩,微微地啜了一口,唇畔似有濡湿的印记,杯中之水微微摇曳晃荡,却终不见少。 许是才见了几个阿哥,康熙此时有些精力不济,不过说了一会子话,便觉头疼,一手轻微地按揉着太阳穴。 八阿哥见了,忙道:“皇父可是觉得身子有何不妥?要不要召太医来看看?” 殿角的檀香在炉中升起烟雾袅袅,却丝毫散不去康熙心中的莫名烦躁。 “魏珠,上来将这些檀香换了,朕闻着这气味儿却是极难过——什么样劣质的香也敢往朕这儿搬?” “皇上,这是前些日子太子爷寻来给您的,是上好的香呢——您前些日子可是一直在用着,不让换的。”魏珠面上极是迟疑。 八阿哥见状关切道:“既是二哥送来的香,料想必是’没问题‘的,皇父怕真是身上不爽快,合该宣太医来瞧瞧。” “既是如此,你去太医院将林太医宣来。” 太医很快便到了,林太医素来医术便是极佳的,在宫中也很有些口碑。但见他一手捻着灰白的胡须,不慌不忙地行了礼上前替康熙把脉。 查不出任何异常…… 还是没有任何异常…… 皇帝亲口说龙体不适,身为太医,他却找不到任何病因,其后果,绝不仅仅是从太医院被调职那么简单,林太医不敢也不愿尝试。 向来稳重如山的林太医额上沁出了豆大的汗,面对着康熙愈加狐疑的眼光,林太医稳了稳已有些发颤的双膝,强自镇定道:“能否请皇上将近日来服用过的食品皆给奴才过目?” “好。”康熙闻言,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 一目十行地扫过去,每扫过一行,林太医的面色便灰暗一分。 到了最后,林太医在康熙帝愈发庞大的威压之下终是按耐不住,身子一软,额头重重地扣伏在光洁的地面上,“奴才无能,请皇上恕罪。” “哼,你无能,那朕的太医院中难不成尽是酒囊饭袋?”康熙面色一沉,一场狂风骤雨眼看着就要降临,却听“喵”地一声,有重物翻到的声音,一直通体雪白的猫飞扑而过,正燃烧着的精致的香炉重重地倒在地上,连盖子也被掀了开,檀香的味道愈发浓厚。 那猫还兀自停留在原地,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宛如大海般澄蓝,携带着与中土截然不同的气息。 八阿哥认出那是上次外国传教士来觐见时献上的礼物之一——欧洲的贵族猫,只是因为它在所有的礼物中显得微不足道,所以才被人所忽略,不想康熙却是将其带在身边将养着。 而且,这猫好像一点都不知道怕人。 林太医闻得檀香的味道,现实蹙了蹙眉,忽地神色大变,眉宇间极是激动,似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对着康熙一扣到底,“皇上,可否让奴才细细地看看那香炉?” “哦?”康熙闻言,似是颇为意外,却仍是挥挥手道:“既是如此,魏珠,你把香炉呈上来让林太医看看。” “是——”魏珠一脸屈辱地咬着牙,回转过身去提那香炉。自打昨夜见过太子之后,康熙便一下子对自己冷淡了许多,明里暗里的也对自己不如往日一般亲切了,还总是有意无意地派自己去做一些粗使奴才做的活计,这让素日里嚣张惯了的魏珠如何甘心?此刻也不过因为是皇帝的吩咐强忍着罢了。大约……等这老家伙归天了,便再没有人敢这样对待自己了罢?魏珠心中胡思乱想着。 而一旁的八阿哥眼见着香炉中徐徐升起的白烟,以及面前这架势,却隐隐觉得不对,仿佛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一个不知何人编织的网中而不自知。 遂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视着跟前的一举一动。 却见林太医灭了香,伸手撩拨了一下刚刚熄灭的火,却仿佛被烫着似的又猛地缩了回来。 如是几番,直到皇帝面上逐渐露出不虞,方才将牙一咬,一手夹出了一块炭火,霎时间手指上便是血肉模糊,皮肉烧焦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看来。 林太医却顾不得这些了,他将那炭火往鼻尖下一凑,细细地闻了一阵,随即骇然变色,一手将那炭火丢回炉中,一边忙不迭地向康熙叩头。 “启禀皇上,那檀香原是令人心静神凝之物,是消除疲劳的极佳物事。可这个炉中的檀香,却是多了几位料——当然,这些料本是无毒的,也不过是原本就有的配方中加重了一些罢了。初闻之会神思懈怠,精力不振,可若是长年累月地与这檀香相伴……会……会……”说到此时,林太医却是语气支吾,再也说不下去。 康熙眸中微微一冷,继而凌厉地道:“会怎么样?” “是,只要与这香相伴超过一年,便会昏迷不醒,或形同痴呆!” 康熙眼脸微阖,一手抚着亲昵地凑上前来讨取儿的小猫,语气中意味不明,“魏珠,你说,这香是谁送来的?” 康熙的目光并未落到他这边,魏珠却如芒在背,他硬着头皮,鼻尖蹭出了一点汗,语气颤颤巍巍,几不能形成完整的句子,“回…回皇上…是…是太子……” 八阿哥似是蓦地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目光难以置信地投向康熙,瞳孔猛然收缩。一旁面容疲惫而憔悴的康熙,唇畔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冰凉的笑。 宫中的争斗,从不曾停歇…… 第三十九章(修) “近日太子殿下平定叛乱,得胜归来,实在是可喜可贺,是我大清之福啊!”老臣捋着胡须,面上红光焕发。 康熙听了,溢出一连串爽朗的笑声,神色间似是颇为欣慰:“不错,朕打算为太子办一个庆功宴,诸卿作为资深的武将,定然要参与啊!” 在场的皆是早年便跟着康熙的老人了,此刻见他面色不差,便道:“皇上有旨,臣等岂敢不从?” 他们与太子的关系皆不算太好,可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皇帝亲自来请,他们也不好拂了皇帝的面子。 只是,隐隐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据说,皇帝的乾清宫中召集了数名武将,就是为了给得胜归来的太子开庆功宴。 据说,皇帝与众臣在乾清宫中聊的慷慨激扬。 据说…… 杯酒释兵权也罢,鸿门宴也罢,一切,皆由不得己身。 不过,这同样是个机遇,敢不敢,赌一把? 有什么不敢。大丈夫当如是。 朱棣扶手立于衣柜之前,挑挑拣拣,选了许久,终于伸手,将一明黄色长袍取出。 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久违的黄袍加身,以及那遥远得几乎快淡进天边的明朝御用袍服,他的唇畔,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笑,似是欣喜,又似是悲凉,盈盈一笑间,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沧桑。 想了想,又在袍服之外加了一层太子的朝服,纤长的手抚过杏黄色袍服上的绣纹之时,眉宇间潜伏着一股萦绕不去的阴霾。 “皇祖父,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朱瞻基一扣到底,白皙的额碰触到冰冷的地面,可却掩饰不住他心底踊跃的兴奋。 朱棣微微一笑,这孩子,倒是还像当年一样……一点儿不曾改变。 改变的,始终只有他,不过无所谓,一切命运的错乱,轨迹的偏离,都将在今天被终止。 手轻轻抚上刀身,如同情人间的爱抚,那静静卧躺于案上的刀剑,却在出鞘的刹那间,无可掩饰地散发出犀利的光芒! “太子爷,时辰到了,皇上那边派人来催了。”毓庆宫中的首领内监何柱儿此时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宫中的数场变故,也使得他们这些下人变得更圆滑而有经验。 “哦,是魏珠啊。”朱棣并不正视来人,淡漠的声线直直地从他身边穿过,射入乾清宫中。 乾清宫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有明一朝,曾多次遭受火灾侵蚀,如今,经了多次的修建早已模糊得看不出原本的色彩,就仿佛过往的无数个朝代一样,被后来者淡去了痕迹,抹去了曾经的鲜活画面。 听闻过它的历史的或有众多的人,然而真正亲眼见证并促成了其诞生的,却只他一人。 这是一切的起点,而今日,他不过,是回到了另一个起点。 无时无刻不活在这座充满回忆而又面目全非的宫殿里,可却只有今日,他才敢真正的思念它,思念那些故去的岁月,思念那个死去的帝国。 思念着过往,追求着与过往毫无干系却又千丝万缕的未来。 “太子?”魏珠在朱棣的身后,看着他迟迟没有动静,不由得有些莫名的心惊。 朱棣回转过半张侧脸,刀削般的轮廊上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色彩,明明暗暗,只叫人心惊胆寒。 “瞧你那没出息样儿!”朱棣的揶揄的声音中带着浓烈的讽刺,“莫不是,清朝的太监都是这般的人物?” 魏珠自觉颜面尽失,恼羞成怒地狠狠剜了朱棣一眼,并自以为做得很隐秘未曾被对方发现。 “咱家奉劝太子爷一句,还是赶紧动身吧,皇上如今对于您可没有以往的那种耐心和包容了!”对于一个即将被废的太子,他没什么好客气的,也没什么好怕的,所以他嚣张,他狂傲,他肆无忌惮。 朱棣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只是自顾自地喃喃道:“今儿可是个好日子啊,送什么给皇上当表礼呢?” 在周围人都还没缓过神来的瞬间,长刀出鞘,登时血洒七步。 “为了我最重要的人,请你们,都去死吧!”平民打扮的人中,忽地涌出一队步履诡异之人,手持火统或利刃,向着数个宅子快速疾奔而去。 十六七岁的少年,清秀的面庞上染上了一层阴翳,阳光在错落的枝叶间倾泻而下,洒在少年的眉眼之间,带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皇长孙?!!!”惊诧中夹杂着愤怒的声音扑面而来,令朱瞻基面色一沉,回过了头。 只见一个浑身浴血的人一首颤巍巍地指着自己,紧咬的牙关间全然是谴责与诅咒,“谋逆叛上,弑主篡位,你和你的父亲,都是大清的乱臣贼子,都将不得好死!!!!” 现场已是一片狼藉,除却那还尚有一口气在的人之外,另有一人被一支疾驰而过的利箭狠狠地钉在树上,还有一人则是被一剑穿心,胸口与肚膛从中间被直直劈开,模样煞是骇人。 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仿佛在诉说着他们所犯下的罪过,然而,朱瞻基只是冷漠地自树上拔出那支染血的箭,毫不留情地掷向那个濒死之人,霎时间,血色晕染了一片…… 你会,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吗?朱瞻基淡漠的眸光望向天边,犀利的眸中,昔日的那些个清澈灵动早已荡然无存。 他伸出袖子,对着面上沾染的血腥胡乱地抹了一把,随即抄了小路失踪在原地。 通往荣耀的道路亦是通往地狱之途,在这条道路上,无论是三百年前的靖难,还是三百年后的这一场动乱,他们都,早已无法再回头! “弘皙,你疯了吗?” 面对着面前年方七岁,尚显单纯的弘时,弘皙面上淡漠无波,手一挥,一些人一拥而上,将他牢牢地缚住。 “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少知道一些,这样,才会活得比较久啊。” 看着面前因惊愕而瞪大了眼的弘时,朱瞻基不知怎么的胸口一堵。眯了眯眼,望着眼前广袤无垠的苍穹,不知怎的,连云层也似乎带上了一丝殷红,明明是如此晴好的天空,却隐约间带上了一丝血腥。 朱瞻基想,或许,他在不知不觉间,又抹杀掉了一份纯真,而他,早已无路可选…… 这是一场极其盛大的宴会,长长的红地毯一直铺到乾清宫门口。 自朱棣带着宫人一出现,便感到自己的背上多了数道目光,瘆人的 参杂着无限恶意的。待到朱棣一回头,却又会发现,什么都没有。 冷笑一声,朱棣也无暇分辨那些目光的来源——只因为那些目光太过密集,简直像是来源于四面八方。 “太子爷,今儿个的庆功宴只是为您和众位大臣举办的,您的宫人们却是不必带进去了呢。” 刚走到门口,便有人拦下了朱棣,却是李进朝。 朱棣顿了顿,对身后的人道:“既是如此,你们便留在这宫门口等着孤吧。” 一旁早有人上前,欲领着太子的宫人上别处歇息,朱棣却挥手制止,“不必,让他们在这儿等着就是。” 那陌生的大太监尴尬地笑了笑,对着朱棣道:“可是…这是皇上的命令,还请太子爷行个方便。” 出乎意料,朱棣今天的态度却尤为强硬,奴才们扭不过他,便只得任他们在宫门口候着。一旁又有人寻找魏珠的身影,“不知魏公公在何处?方才皇上还念叨着呢,他怎的竟没有和太子爷一起过来?” 朱棣低垂着头遮挡住唇角一抹阴冷至极的笑,微微晃动了一下手中的锦盒,“他已经到了呢,现在怕是正要到皇上那儿报道。” 作者有话要说:改的不多。 第四十章(修) 今日的乾清宫格外庄严与肃穆,金灿灿的阳光打在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上,折射出无限华光。 鸿雁高飞,确如康熙帝召旨中所言,今天是个好日子,朱棣想。 乾清宫外却是极尽的静谧冷清,周围的宫人们见了朱棣皆是惶然地退避躲闪,不多说一句话,珠钗裙裾碰撞摩擦的声音在这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显得如此清晰。 一片紧悬在头上的压抑之气笼罩着整个乾清宫。 “太子殿下到——” 不待朱棣再说些什么,尖锐的通报音已传入了宫内,一旁垂首而立的新面孔不显一丝情绪,例行公事般地对着朱棣一礼,道:“太子殿下请吧。” 玄烨提拔的新人?朱棣不由多看了他几眼,继而想,这人倒是不赖,是个精明能干的,难得的是竟还能得了玄烨的信任,一下子便提拔到仅次于魏珠的位子。 不过,这些现在都无关紧要了。 途中,李进朝领着一队禁卫军气喘吁吁地跑过,新面孔一把拦住他,皱着眉道:“皇上设置的宴会就要开始了,李公公这是做什么去?” 许是常年不运动,李进朝乍一停下来便弓起身来,双手支在膝上喘个不停:“你竟不知道么?今日有好些大人遇害了,有的大人刚下了朝正要回府……有的则是在家中……待,待旁人发现的时候,大人们和身边的家仆已经全数死尽,无人生还……” “竟有这等事?”那人勃然变色,紧跟着问道:“此事,皇上知道了么?” 李进朝此时已缓过神来,只一呼一吸间一轻一重,剧烈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心。 “皇上何等英明?他老人家前个时辰便已知晓了,如今害怕宴会上出现变故,故而特特命我等守候在宫门外以便随时护驾,以及在离场之时确保各位大人的安全。” 很完美的说辞,只是,新面孔总是觉得有哪个地方甚为怪异,他扬着头瞅着李进朝,犹疑地问:“你方才所言,俱是真?怎的我一直在皇上身边儿,竟是毫不知情?” “哎哟,你哪儿知道呀,可不就是一个时辰前,皇上命你来迎接太子大驾?” 这时,新面孔方才留意到一直站在一旁,静默不语地望着自己二人交谈的朱棣,面上却毫无惧色,只是疏离而守礼地道:“奴才该死,竟让殿下在这儿等了那么久。殿下明鉴,乾清宫中的安全马虎不得,我等也是怕突生变故……” “无妨,”朱棣冷冰冰地打断他,“公公的’忠心‘,皇上和孤都知道。若是此时善了了,恐怕’皇上‘也会给公公一份赏赐的。不过,既然此事已解释清楚了,还是请公公快些带路吧,以免耽搁了参加宴会的时辰惹得皇上龙颜大怒。” 现今高坐于玉座之上的皇上,与他朱棣口中的’皇上‘,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皇上?且在今日见分晓罢! 说话间,李进朝一众人已涌向了乾清宫的正厅,分布在四周,将个小小的宫室围得密不透风。 新面孔见此,眉愈发紧皱,翕动了一下唇角,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太子爷,奴才就送您到这儿吧,再往前便是皇上与诸位大人们庆宫的地方了,因皇上吩咐过,没有他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所以奴才先行告退。”新面孔不卑不亢地见礼。 朱棣微微颔首,新面孔便退了下去。 朱红的大门“吱嘎”一声打开,宛若打开了未知的大门。 正殿之内金碧辉煌 流光溢彩,虽不是朱棣首次前来,却又令他一阵炫目。帝王的宝座如一个庞大的群落,占据了殿中最主要的位置,四根金丝楠木铸就的朱红支柱擎着这片天。 后檐两金柱间设屏,屏前设宝座,宝座上,高坐着那个穿戴着齐整帝王服的男子,他的周围,簇拥了一众臣子——约莫十来个。 朱棣足下顿了顿,继而缓步上前,周围的大臣们早已停止了交谈,目光齐刷刷地随着朱棣的移动而游移。 一步,一步,踩踏在三尺见方 拼贴无缝的砖面上,青石砖被擦得极亮,一眼望去,隐约能照出人的影。 朱棣手提礼盒,腰间别剑,款款来到御座之前,对着康熙行礼道:“儿臣恭请皇父圣安。” “方才皇上还念叨着太子殿下呢,不想殿下这就过来了。由此看来,皇上日后还得多多念叨。”有一位先时与康熙聊着什么的大臣打趣儿着康熙,目光却紧紧地盯在朱棣的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 “哪里敢念叨他呢,以往每回一念叨,便引得他好一番不忿,如今再一唠叨,可不是要逆了朕了?”康熙虽嘴边笑着,漆黑的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依奴才看,太子与先头的直郡王俱是英武善战之人,又立了功,未免都有些居功自傲,不把他人放在眼里了。”一旁有人见了太子,面上不喜,出言亦不善。 康熙瞥了那人一眼,笑容不减:“如今我儿也上了战场,只是,还需得你们这些老将好生指点才是。” “皇上说的是。”众人均有些心不在焉,显然口不对心。 一旁一个跟随康熙多年的老臣沉默地望着面上一派从容的帝王,想起帝王私下里对他们说的那些个话,心中却暗自发急,不由跺脚:皇上,您既已料定了太子逆反,为何还不快些行动?须知迟则生变呐! 朱棣的目光迅速地在殿中巡了一圈,随即似是微微讶异地道:“八弟怎的竟然在这儿?孤先时竟是不知道啊!” 此时的八阿哥胤禩正缩在一边儿的角落里,往日温润如玉的面庞上如今已是苍白一片,嘴上笑得极是勉强。 他起身,向着朱棣行礼道:“臣弟见过太子,先前未及时向太子见礼,太子不会怪罪吧?” “八弟多虑了,”朱棣瞅了面前明显不对劲的八阿哥一眼,声线难得地柔和了下来,伸手虚扶一把,道:“你我兄弟之间,何必如此见外?况且今日可是皇上和诸位大人的’好日子‘,怎可因这么点子小事而坏了大家的心情?” 八阿哥闻言,深深地望了朱棣一眼,眸中若有千言万语的复杂感情,却都被康熙的一个含着淡淡警告的目光打断。 依言直起身子,八阿哥清了清嗓子,抿了下干裂的唇,道:“太子,臣弟往日虽极敬重你,视你如君如兄,可今日有一事,臣弟不吐不快。” “何事?”朱棣淡漠的声音撞击在石砖上,却莫名地让康熙周身的一众臣子们皆无名火起。 “何事?你竟然还敢问何事?”一名素来唯康熙马首是瞻的直肠子武将气愤地抡起惯用武器,气愤地指着朱棣道:“谋害亲父,不忠不孝,亏得皇上还如此看重你!” 果然,事有蹊跷,朱棣不动声色地将殿中一众人的神色尽囊括眼底。这些人大多是上过战场的武将,有些人极是气愤,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直直地瞪着朱棣,还有一些人则是沉稳地站立于康熙身旁,并没有像前者般过激的反应,只是偶然撇向朱棣的眼中,却充满了谴责。 他们有什么资格谴责他?鄙视他?滔天的怒火自胸中升腾而起,愈燃愈旺。 朱棣怒极反笑,“我竟不知,什么时候我谋害了一国之君,竟要旁人来提醒我了!!!八阿哥,胤禩贝勒,你却是知道了什么?别是又拿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来污蔑孤的清誉!” 谁料八阿哥却一反常态地坚定摇头道:“不,太子殿下,非是臣弟想要污蔑你的清誉,你毕竟是臣弟的亲兄,臣弟又何尝不想相信你?只是……”八阿哥弯腰,从黄花梨交椅下取出了一物,却是原先摆放在殿前宽敞的月台上的四座鎏金香炉中的一个。他指着香炉道:“殿下,这炉中的檀香想必是您给皇父送来的罢?” 所以,其实是香炉出了问题? 朱棣沉声回答:“是。在送来之前我已名人反复核查,确保绝无异常。檀木是同级中最佳者,最是适合用来给皇上安神。” “可是,您可知道,这香在炉中燃烧起来之后,却可置人于死地?”八阿哥的声色渐利,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是不可置信地望着朱棣,道:“若不是太医的查证,恐怕臣弟至今还不敢相信,这要人命的东西这半月来竟一直拜访于皇父的宫中,而且竟是出自太子您的手!!!” “不错的演技!”朱棣冷笑着,咬着牙道,“更为难得的,却是这出戏的编剧者,您说是不是,皇上?” 朱棣的眸子往日里总是波澜不兴,沉寂得或犹如一汪深不可测的大洋,或如冻结的时间般寂寥,或怅然中带着怀念,却从未如今日一般,盛满了怒火。 他牢牢地盯着康熙,一字一顿地道:“为了这出戏码,您可真是杀费苦心了!” “竖子……竟然,竟然真的是你?”那一瞬间,无来由的,朱棣竟觉得康熙话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太子,你太令朕失望了。朕本想给你一个认错的机会,不想你却根本不珍惜……” 朕是如此地喜爱你,你却在一旁虎视眈眈,欲置朕于死地!!!!!! “为了铲除敌手,你可真是不择手段。庆功宴……八阿哥……诸位武将……你可真是看得起我!”朱棣的眉眼中满是嘲讽,他高傲地扬起下颚,笑容轻蔑而绝望,“你知道么?你应该在我进到这殿宇的一瞬间,杀死我的!因为你无聊的怜悯与无畏的迟疑,今天,在这里,在这金銮殿上,你将输得一败涂地!!!” 他扬起自己的右手,微微晃了晃,“这份特殊的礼物,本来想迟些给你的。不过现在既然事已至此,那就……” 骨节分明的手飞快地解开栓套在巨大礼盒上的绳索,在盒子被完全取走的那一刻,殿中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呼,康熙帝更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望着那血淋淋的物事,失声道:“魏…魏珠!!!!!!!!” 第四十一章(修) “李公公,您来了,皇上那边儿有没有需要召唤的?”一旁清查房孙国安掐媚地凑上前来,笑得一脸讨好。在皇上身边儿贴身伺候着的总是比他们这些清闲的职位要好得多。况且这位如今可是皇上身边仅次于魏珠的红人,宫中之人自然争先结交。 “恩。”许是对这种场面看惯了,新面孔的反应十分冷淡,甚至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那…公公来这是?”孙国安挫着手,一副颇不安分的样子。 新面孔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继而面色一沉,孙国安的心陡然一落,眼见着就要被训斥一顿,却连缘故都不知道,心中却又隐隐有些不甘。 “咱家瞧着,今日乾清宫格外冷清了些,就连孙公公你这清茶房也不例外。究竟是怎么回事?”新面孔的口风陡然变得凌厉,颇有雷霆之势,“莫不是,一个个地见着皇上今儿忙,没工夫管你们,都开始偷监耍滑了?若是不想要自个儿的脑袋了,只管说一声,咱家立马让他脑袋搬家!!!” “冤枉啊,李公公,大家伙儿的都是在皇上这儿做事,皇上他老人家眼睛跟明镜儿似的,我们哪里就敢干那些个勾当!”孙国安大吃一惊,连连拱手,解释道:“大家伙儿现在可都在皇上那儿忙着呢,先前李进朝李公公说皇上那边儿要召人伺候着,因魏公公去了毓庆宫中宣旨,便是李公公亲自将人带了去主殿的,您——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李德全只觉脑中一阵紊乱,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干扰他的判断,又仿佛又无数声凄厉的尖叫向他发出质疑。 他身为康熙新近提拔的最受重新的太监,皇恩厚重,却连皇上身边儿的事情也弄不明白,实在是有负皇恩!!! 不,等等…… 李德全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等着孙国安,面红耳赤,神色间极是激动:“你说,是李进朝,将人带去了乾清宫……还是应皇上的召旨,为了侍奉皇上?” “不错。”孙国安奇怪地看了李德全一眼,尽管心中满腹疑惑,仍是点了点头,“他是这样说的。”继而低沉着嗓音,试探般地压低声音问道:“可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当然不妥!”他是在假传圣旨啊!李德全瞬间只觉自己想跳起来。一丝电花自他脑海中穿过,李德全又不是愚笨之人,登时心下彻悟——想起李进朝先时那行色匆匆的举动,再加上他与太子间若有似无的互动,只怕……太子是要造反呐! 李德全急切地抓住孙国安的衣襟,力道大得使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令孙国安一阵眩目:“大臣……一个时辰前,皇上可有听闻过大臣们今日惨死于家中的消息?快!告诉咱家!!!” “李公公!”孙国安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拼着最后一丝气息声如蚊呐地叫唤。 许是终于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妥,李德全松了松手下的力道,却仍是将孙国安的衣领攥得死紧,毫不打算放手,“快回答!” “咳,咳咳,自然没有。若没有大臣递牌子来晋见,告知皇上,宫外的消息要传到宫内,哪里就那么迅速的?”孙国安一脸不相信地望着李进朝,“公公别是被那起子空穴来风的事儿给蒙骗了罢?说来也是奇怪,王掞大人在外头等了很久了,却也不见皇上宣,放在从前可是极少见的啊……”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李进朝哪里是迅速地得到了消息,他根本就是太子那一伙儿的啊!还有那些莫名惨死的大人……如若情况属实,八成也是出自太子的手笔。李德全双手攥得死紧,胸中一阵气血上涌,如此说来……皇上他岂不是处于孤立无援之境? “你刚才说,有大臣在宫外等着,递了牌子请求晋见?”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地,李德全死死地盯着孙国安,孙国安缓缓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李德全一下子向外冲。 身后,原本惊慌无错地孙国安嘴角缓缓地绽出一抹得逞的笑意,喃喃道:“四阿哥,奴才总算不负您所托……” 却在下一秒,一个冰凉锐物穿透了身体,仿佛要将血液都凝固,心脏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孙国安不由得瞳孔一缩,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他不敢置信般地颤抖着唇道:“是……是你?” 对面的人冷漠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被最亲密的朋友所杀死,且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却是他从未想象到的事。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他不甘呐,他还没有看到,主子登上皇位的那一天…… 他踉跄了几步,终是无力地摔倒在地上,随着他摇曳的步伐,殷红的鲜血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印痕,触目惊心,轰然倒地的刹那,他大睁的眼睛却仿佛带着极度的愤恨与不甘,无法合拢。 一声细微的叹息自来人口中溢出,仿佛极为遗憾般地望了望倒在地上余温尚存的尸体:“原本,我也以为能和你做一辈子朋友的,可是,谁让你背叛了太子殿下和长孙殿下……” “朕以为,你会是一位好太子。即使第一次废你之后,朕也如此坚信,并一直为此事寝食难安,故而有了后来的复立。可是,孽子,你看看,你回报给朕的是什么?!!!” 康熙看着周围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大批的禁卫军,气愤地从龙椅上腾地站起,连步伐都不利索了,望着朱棣的一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你……不孝子,你是要弑君弑父啊!” 一旁的武将们也各个手握兵器,虎视眈眈,“太子,禁卫军离你尚远,我们与你却不过七步。虽是你人数上占优,若是把我们大家伙儿逼急了,大不了来个玉石俱焚!” “不错,我等所有的不过就是贱命一条,何足挂齿!” “哦?”朱棣玩味地道:“你身后的皇上也可与我玉石俱焚么?” 为首的武将紧了紧手中的刀剑,眼神紧紧地锁定着朱棣:“胡说什么?皇上自然由我们守护!” 说着,便是一刀劈了上去,力道大得连空气也仿佛被劈成了两半。朱棣飞快地侧身躲开,刀狠狠地劈进了朱棣身旁的墙上,顿时坚硬的墙被劈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确实是好刀法。”朱棣微微肃穆,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出剑,一击挑在他的剑上,接连不断地攻击,而那人却因反应迟了一秒而陷入被动防御之境,不断地挥舞着刀剑挡开朱棣的攻击。 一味的防御终究会露出破绽,终于,朱棣看准时机,腕下发力,那人只觉手上一阵发麻,“铿”地一声,剑飞奔而出,牢牢地插在十米开外的门槛儿上,待到回过神来之时,朱棣的剑已牢牢地架在那人的脖项之上,只听他徐徐地道:“可惜啊可惜,力有余而巧不足。” 趁着朱棣与那人打斗的间隙,禁卫军们已排成一排,围住了康熙,他们身后遮挡着的,还有一些素来为康熙所熟识的宫人。 背叛一个人,从来都是从不经意间的点点滴滴开始。 眼见着投靠自己的宫人们自发地围成了圈儿,将侍卫们围在里面挡住门外的视线,朱棣高扬着下颚,一种属于王者的居高临下的气势喷薄而出,他缓缓迈步,面前的宫人和侍卫们自发地为他让出了一条道,仿佛俯瞰般地来到康熙面前,眼角余光却瞥到了一个一直被忽略的身影:“八弟这是想去哪儿?莫不是,想去找老九 老十和老十六来救你?” 八阿哥笑着的脸上有些苍白,紧咬着的唇霎时间失去了血色,“太子,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算你什么都不做,这天下也迟早是你的,你又何必……” “何必说这些自欺欺人的话呢,八弟,我讨厌虚伪的人!尤其是,对着我虚伪!”朱棣拍了拍手,便有人将一叠资料呈上,“自导自演地编写了一场戏码,甚至太医与八弟都被您绕了进去,其目的,就是为了废除我,康熙帝,我不得不由衷地赞叹,你的确很厉害。”凌厉的杀意充斥于眉眼之间,萦绕于身侧,“但是,你输了。” 他和建文帝一样,都下达了不许伤他性命的命令,不管是为名也好,为着那少的可怜的“亲情”也罢,这反而,成为了他手中制胜的一枚王牌。 事实就是,成者王败者寇,所以,他为了成为最强者,无所不用其极。 “不,你没有赢。”康熙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过片刻功夫便已镇定如初。 朱棣闻言微微愕然,还未来得及出口询问,却见一刀猛然出鞘,已然架在了康熙的脖项上,手握剑柄之人,却是康熙自己! 康熙的目光深深地掠过朱棣,其中夹杂着冷嘲 蔑视 傲慢 绝然以及一些隐藏得极深的复杂情愫,与朱棣相对恃的瞬间,朱棣只觉心痛如刀绞,在那一瞬,仿佛连呼吸也被一并夺了去。 手紧紧地掐在了一起,看得出,他在忍耐些什么。 “篡位上位的太子,如果再背负上一条弑父的罪名,天下之人,还有谁敢承认你?即便被你暂时压制,你也永远,永远摆脱不了这个污名!!!” “皇上……” “皇上!!!!!!!!”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朱棣还未来得及制止,便见那人手执着长剑,毫不犹豫地割向了自己的喉口。 在抵达喉口之前,被一股大得惊人的力道制止,顺着剑身望去,却望见一双还包着白纱布的手,此时遇了宝剑,伤口又重新裂开,氤氲的血渍渐渐地如泉水般冒了出来,在锐利的剑锋之上蜿蜒成一条条绵长的痕迹。 究竟……是谁输了? 康熙抬眼望着朱棣,目光中充满了挑恤。 朱棣回视着康熙,沉静而又高傲。 或许,谁都输了,因为他们在得到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失去;或许,谁都没输,因为他们在失去的同时也在不断地获得。 不同的是,有一种获得,以生命与鲜血作为铺路石,是极少有人能到达的地方;有一种失去,则是以祖上的基业与个人的尊严为代价…… 可是,即使是这样,还是下不了决心杀了你…… 真正的为帝之道,是他们帝王多少年来一直追寻的终极目标,但即便是如此刚硬的东西,也压不住那抹情思……多么顽强的生命力啊…… 只可惜,即便曾经犹豫,曾经彷徨,然而回过神来,摆在面前的道路仍然只有那既定的一条。 不能……不能再如此僵持下去了,之前的犹疑不决,已让他失尽先机,如今这是最后的翻盘机会。 康熙咬紧了牙关,将空着的那只手探入袖中,摸到一冰冷而坚硬的匕首,手轻轻地抚过鞘上的纹路,只待一有时机,便要拔出! 恰在此时—— “太子爷,不好了,四阿哥率人赶过来了!” 门外有通报的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进来,神色间极是焦急,“太子爷,您快想想办法吧,京中的九门提督隆科多大人也率了军队过来了,倒是要太子爷您给出一个交代呢!” “他的消息倒是快!”朱棣面上不显,声音中又冷了几分,“让瞻……弘皙去将他稳住!” 趁着朱棣转身的这一瞬,康熙陡然松开握着长剑的手,侧身上前半步,将短刃架于朱棣的项侧。 说话间,一阵阴冷的触感已如毒蛇般攀上了朱棣的脖项,站在朱棣身边的人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朱棣微微侧目,但见一匕首逼于自己脖项,握着匕首的人,正是自己背后的康熙。 “你杀不了我。”未曾料到康熙的动作是如此的敏捷,除却开头的惊讶之后,朱棣很快便沉稳了下来,语气平淡地几乎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闭嘴!对付你这逆子,朕何尝需要留手?”耳畔传来康熙粗重的喘息,朱棣感觉剑锋离自己的脖项又近了些许,寒气直逼体内。 “啊,让我想想,你究竟为什么会作出这般姿态,是在等待着你重要的大臣们前来护驾?还是在等着老四前来救援?” “闭嘴!!!朕让你闭嘴!!!” “玄烨,不想知道你的那些大臣们的下落吗?他们可是都已经……”朱棣缓缓地凑近康熙的耳畔说了什么,康熙又惊又怒,手下发力,终于在朱棣的脖项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朱棣眉头微皱,手下却毫不含糊,趁着康熙还未收力的功夫三下五除二地劈向了康熙的脑后。 …… …… 望着软倒在自己身上的 一袭明黄色帝袍的帝王,朱棣的声音残忍而坚定:“我真诚地告诉你,康熙,在我的面前,你没有选择的权力,无论是帝位亦或是你的生死……” 朱棣望着面前兀自与侍卫们厮杀着的十数名浑身浴血的武将,弯腰将康熙抱起,转身走出乾清宫,残酷的话语被他轻描淡写地抛在身后。 “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据当时的见证者回忆,那一天,他缓步走来,在夕阳下,原本白皙俊美的面庞上染上了殷红的色彩,任何接近的奴才们都会被毫不犹豫地斩杀。 望着怀中的帝王的时候,他的眼神几乎要凝结成霜,隐忍与挣扎,都不过在一瞬间。 无论怎样,那是康熙朝最后一天看到的景象了。 正心悸间,却觉得脖项之间一阵刺痛,冰冷的刀锋贯穿了他的颈。 第四十二章 “皇上驾到——” 传唱的大太监微微斜眼,朝里边觑了一下,见没有人出来,面色亦是尴尬,只得装作不经意地又唱了一声:“皇上驾到——” 五月的天已有些微的热意,大臣们纷纷换下了冬服换上了夏装,此刻大气也不敢喘地站在大殿内,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一边浑身冒着冷汗,一边拿眼忐忑不安地望向门口。 就在昨天,十余名大臣被刺杀在宫门外或是他们自己的府邸之中,被皇帝召入宫中的十名武将又都一去不返——还是今儿个早上,他们进来的时候见有内监卷了草席搬运去乱葬岗,偷偷地塞了银子,才知道,原来,昨日进宫的那一批人已尽数死去,其余的信息,那些人精似的小太监们却是守口如瓶,再不肯多透露一个字儿。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备受皇上宠信的这些个大臣们怎么会在一昼夜内接连死去,还死的不明不白?莫不是,他们最近又有哪儿惹恼了皇帝?还是说,难道这世上竟真的有鬼神降临? 一名年老体衰的大臣禁不住用手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发现袖口竟已濡湿了一片。 八阿哥缺席未到,四阿哥虽来了,却仍旧冷着一张脸,让旁人看不出一丝端倪,只是熟悉他的人,仍能够从他时不时地抬眼中发现其焦虑的情绪。 他又想起昨天在宫门外见到弘皙时的场景—— “四叔,别来无恙!”英姿勃发的少年鲜衣怒马,眉宇间亦不见丝毫异色,兀自笑嘻嘻地对着雍亲王打招呼,仿佛前一刻抓手刃数名大臣,掳走弘时的人不是他。 朱瞻基身下的马却没这么友好了,不时地在地上转圈圈,打个响鼻,情绪有些烦躁,但更多的则是戒备。 仿佛体会到了爱马的情绪,朱瞻基轻轻拍了拍爱马的头,马儿立刻停止转动,稳稳地行至离雍亲王五步远的地方。 也唯有这叔侄二人,能够体会流于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的气息。 “这么说,皇父的担忧不假,太子果真是要篡位么?”雍亲王率先开口,开头便是与以往的谨慎小心截然不同的咄咄逼人。援军不知何时才能到,现在拖得越久就对他越不利。 “非也,我阿玛乃是奉皇玛法之命接任皇位,只是有那么一起子小人,见不得我阿玛坐上那个位置,故阿玛不得不派遣我前来’维护秩序‘。”朱瞻基一扬下颚,毫不脸红地扯谎道:“想必皇叔也是知道的吧?早些年——约莫还是我阿玛二十几岁的时候,皇玛法便有了传位之心,只是碍于一起子’小人‘的阻拦才没有成功。如今,皇玛法自感年老体衰,欲传位于我阿玛,不想,那一起子小人竟又欲篡改召旨,导致我阿玛不能顺利继位。皇叔,你以为面对这样的情形,侄儿该当如何?” 朱瞻基真诚的面孔 高华的仪态以及沉稳的气度让人从来不会将他与“撒谎”这样一个不雅的名词联系在一起,更何况,是如此的一个弥天大谎! 雍亲王端详着朱瞻基清澈的眸子,看上去不似作伪,如此大的事弘皙也不能作伪,心中百转千回,暗道,莫不是,皇父他真的…… “既是如此,你便带我进去见皇父,也好一辨真伪。”没有提及弘时的事儿,想必是他还不知道吧?朱瞻基心中暗忖。 “这事儿侄儿却是做不了主呢!”朱瞻基看似一脸的无辜,却着实口风紧得很,愣是没透露一星半点儿有用的消息,雍亲王胸中暗自发急,自己的人马却被弘皙所率的精锐兵马牢牢堵住,毫无突破口。 “那你待如何?”听着对方如此不负责任的回答,饶是雍亲王一贯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不由得带上了些许的怒气。他坚持不肯妥协地道:“至少,我要确认皇父的所在以及他的平安。除非你能证明皇父未被太子……否则我们断不能离开。” “明白了,证明是吧?那种东西,明天早朝的时候我阿玛会亲自奉上的,皇叔您只等着吧。若是明日见不到皇玛法的传位诏书,您便是当庭斥责我阿玛,给他难堪,我也绝无意见。” ——回忆结束—— 雍亲王垂眸敛目,半阖的眼中光芒闪烁不定。太子他,真能拿出皇父的传位诏书么?若是能,他的传位诏书从何而来?依照雍亲王对康熙帝的了解,他是断断不会允许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有人的地位高过自己的,所以定然不会是他主动传位。可若是不能,他们英明伟大的皇父又为何能够容忍太子至今呢?太子又要如何圆场? 一连串的问题缠绕着雍亲王,使得他疑惑不解。 他看着身旁和自己站成一排,肃穆且紧张的兄弟们,紧拳的手心不由得沁出了点点汗液。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擦去,却发现竟然越擦越多……手心腻腻滑滑的,心中亦是浪潮澎湃,难以平静。 太子的位置到现在还空着,就连一向守时的八阿哥也没有到,有什么变故将要发生了?昨日在宫外窥见的那场动乱到底是谁发起的? 重重的疑惑围绕着雍亲王。 就在昨日,他手下的探子 钉子,但凡是从事一些稍重要的工作的,都无一例外地暴毙而亡,自此,他在宫中的消息网势力大大减弱,魏珠的死更是给他的计划造成了难以预料的打击。 同时,随着手下这些人力资源的流逝,他也在消息上逐渐落了下风。到目前为止,除了知道发生了一场变故之外,他什么也不知晓。 胤禛一生,因在少年时期曾被康熙训过“喜怒无常”,故而开始收敛脾性,学会了隐忍以待后机。 这成为了他的优点,低调使得他避开了康熙帝最尖锐的冒头,得以韬光养晦,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决计不会轻易做会令康熙疑心的事。 情报失效再加上过度谨慎,使得他错失了那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朱棣正面交锋的机会。 正当雍亲王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外面一阵激动的声音,以及衣料悉悉索索在地上擦过的摩擦声。 “皇上驾到——”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人恭敬地跪伏在地上,只能看到龙袍的一个小角。有些个大臣隐隐觉得这刺绣有些不对劲儿,却又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得闷在心里。 皇帝并没有答话,一旁一个全新面孔的小太监上前干咳一声,小声提醒道:“皇上这是让诸位大臣起身。”那种萦绕于心中的违和感愈加浓厚。 待到众人起了身,望向面前陌生而熟悉的身影,却不由得皆是大吃一惊。 来人着龙袍,戴吉服冠,以珍贵皮毛为缘饰之。朝服为明黄色,上绣有龙纹及十二章纹样,穿在身上,尺寸相当。 可纵使如此,诸位大臣又哪里认不出面前之人,是以年老一些的率先失声叫出声:“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各位为本文“找茬”,便于修改。 第四十三章(修) 几乎所有的人,都死死地盯着一步步走上丹陛的朱棣,强烈的恶意几乎要将朱棣直直地洞穿! 朱棣却仿佛未曾察觉似的,款歩而行,正准备踏上台阶最后一层,冷不防地却被一个魁梧的身子牢牢地挡住了去路。 “逆贼!你不能再上前!” 朱棣听得逆贼二子,又感觉到底下的大臣们传来的嘲讽或不屑的目光,登时气得青筋暴露,面如鬼魅般狰狞。 他忍了又忍,终是垂下了眼脸,一阵狂风骤雨在其中汇聚,熟悉他的人便知,朱棣杀意已动! “让开!” 不要再阻挡他的道路,这是他所能容忍的底线。 跟着进来的朱瞻基匆匆地执着一袭明黄丝绢,在面前摊开,让各位大臣看个清楚,“这是皇上的禅味圣旨,皇上已下旨,禅味太子,自己做太上皇,如今的新皇,乃是我皇父!” 底下议论声更大,朱棣在康熙的大臣中显然是还没有什么威慑力,底下的一杆子大臣自顾自的大声议论着,竟丝毫不顾及上头的朱棣。 “不会错,这确实是皇上的御笔。即便是墨迹可以模仿,但这章印确实错不了的!”一位大臣忽然激动地吼了开声。 “可是…可是皇上他前些日子还一直冷落着太子,为何会突然……”另一位同僚颇为不解,忙问道。 “哼,这便是了,若是皇上在太子的手中,只怕太子想要怎么样都可以吧?区区一枚印章,如何能难得倒我们’伟大‘的太子?”有人当即冷笑。 “究竟是顺应圣命,还是矫诏篡位……恐怕只有太子您自己知道吧?”有人眼中不服,大声道:“我们要见皇上,要见皇上!!!若是今天皇上不亲自出面说明,你便是假的,便是乱臣贼子,要依着国法处置!!!” “贼人矫诏旨意,岂可信耶?” …… 一时之间,舆论几乎呈一面倒的形势向着朱棣压来,朱棣一个人身处一片骂朝之中,便更显得孤立无源。 九阿哥 十阿哥 十四阿哥等面上颇有些得色,唯有四阿哥心中惴惴,只觉得有什么意想之外的事情要发生。 文人骂词极是犀利,素日来骂人骂惯了,又不知深浅,对朱棣无所畏惧,骂得也很是畅快。不一会儿,朱棣便在他的口中成了忘恩背德 弑君犯上 贪婪好色 暴虐残忍 残害忠良 不仁不义 不忠不孝之人,骂词慷慨激昂 饱含情感,引人共愤,再回头望望陈辞中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主人公——朱棣,登时让人觉得,说他是天底下最为混蛋的人也不为过。 其间,曾为太子党的王掞一直跪在下手,面色灰白犹如死灰,低着头手抵着地一言不发。 “很好,能耐了!你们这帮子成日里只会吹毛求疵 无事生非的文官竟也知道上进了!!!”朱瞻基最是听不得旁人说朱棣的不是,这帮子只会嘴上动功夫的人,又哪里知道他的皇祖父为了这一日,经历了多艰难的抉择?一路走得有多艰辛?现在,这些挣扎 一切的努力,竟然被这些言官轻描淡写地便否决掉,这让他如何服气?!!! 忽地,朱瞻基似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目光阴森地扫向某个角落,在那里,一个人影正悄然隐蔽在朱红的柱子后,可那熟悉的身影,令来人的身份被确定无疑。 大阿哥!!!虽然在夺宫的过程中他亦出过力,几乎是在夺宫彻底成功的前一刻,他便带着自己的人马失去了踪迹。如今见着这个情形也丝毫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反而颇有些隔岸观火的意味,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朱瞻基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杀意,因着愤怒眼眶微微发红,脚下忍不住上踩一步…… “逆贼下来!逆贼下来!!!!”不一会儿,如同口号一般的声响便遍布了朝堂的每一个角落。 底下为数众多的大臣们,不管是帝党的还是哪位皇子的党派的人物,此刻都连成了一个整体,而他们共同的目标,就是逼眼前的正要登基的太子下位!!! “你们,如此胆大妄为,目无君主,不怕朕诛你们九族吗?!!!!”朱棣看似平稳的语调中酝酿着狂风暴雨,如果大臣们有透视的能力,此刻便可以看到,他的左右手已在剧烈地颤动着。 “逆贼,必将众叛亲离,我们又何惧之有?”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终于…… “太子,终究是老朽看错了人。老朽自昨日起便寝食难安,只要一闭眼,众位大人血淋淋的头颅就出现在脑海中……不知日后您可有何面目去见那些国之栋梁与忠臣!” 昨日,一直等在宫外递牌子请求面见康熙的,正是面前之人,王掞。自己所一直拥护的’圣仁‘太子竟然做下这等大不义之事,王掞在一夜之间又苍老了许多。 此刻只见他上前,扬声,忽地声音便扩大了数倍:“只要您问心无愧,莫说是九族,便是诛了我等的十族,又有什么要紧?!!!!!!” 朱棣阴冷的眼神犹如死神的目光般缓缓地扫过,对面前的王掞带着极深极深的审视,回应他的,是读书人毫无畏惧的眼神。 “是吗?那就诛你十族吧。” 淡漠的语调,宛如面对的不是数量庞大的人的生死。 王掞秉持着读书人的气结,用自以为的正义与朱棣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然而,一切的一切,终于在此刻,光荣败北。 代价则是王家上上下下包括与王家往来密切的门生 友人 亲属的性命。 王家,不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却由明朝延续到了清朝,祖上做过明朝首辅,子孙又在清廷为官,历经两朝而不倒,然而,却在此刻,以这般出乎意料的悲惨形势,迎来了最后的终结…… 朱棣环顾四周,第一次,漆黑的眸中漫溢出狮鹫般的光,以及毫不掩饰的嗜血,“还有谁?还有谁反对朕?今日,只管一并站出来吧!” 几名精于武艺的大臣暗中对视了一眼,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便想将朱棣缚住。岂料宫门口忽地涌入了大批大批的侍卫,人数还在。大臣们之上,只是一个回合间,便仗着人数的优势,将一众大臣死死地压制住。 下一秒,血腥的场面在眼前展现,几名数月来一直给朱棣下绊子的官员,刹那间被斩掉了鼻子或耳朵,登时血肉模糊,带着强烈刺激味儿的绯色如同曼珠沙华般,开满了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道路。 朱棣做了个手势,一些侍卫便上前,将那些残碎之物塞入尚未断气的官员口中,看得一旁的大臣们几欲作呕! 惨无人道!简直是惨无人道啊! 一时间,底下的大臣们脸色变得惨败,皆惊恐地瞪大了眼,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高悬于座椅上的朱棣仿佛是见惯了如此场景般,表情恬静而淡然。他微微扬起下颚,笑得一脸轻蔑与冰冷。 顺我者,昌;逆我者,死。 乾清宫的侧殿,一个不起眼的屋子前,簇拥了众多的侍卫,他们戒备森严,便是一只小苍蝇,也未必飞得过。 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款步而入,那守得如铁桶般的人群却呼呼拉拉地向两旁散了开,显而易见的训练有素,队伍极是齐整。 两旁的侍卫们恭恭敬敬地对着站在道路中央的男子见了礼,待到见那男子完全进了门,才又重新回复阵型,守在了房屋门口。 朱棣一路走进打量着这个侧殿,这儿刚入住了一位重要的住客,却因着时间紧急未来得及布置妥帖,此刻这里的景就像是那个站在窗前茕茕孑立的人一样,无力地失去一切生机。 这人又清减了,朱棣想。 那个孤寂的背影,遥遥地站在窗边,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便失去了从前那最后的意气,面庞憔悴,与一个普通的老人没什么不同。 “你来了,屠戮者。”康熙的身子轻微地颤了颤,随即转过身,一脸冷凝地望着朱棣。朱棣可以肯定,他一定已经知道了前边儿的消息,因为那是他刻意派人“不经意”间透露给康熙的,为此,他几乎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愤怒 指责 痛骂 甚至是动手殴打……然而,康熙却没有采取他所预料的这些行动中任何一个。 他只是这样站得远远地望着朱棣,无形中拉开一段无法弥补的距离。 他只是这样冷漠地望着朱棣,仿佛站在面前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无须在意的陌生人。 是的,他们本是不应相见的,不同时空的人。 康熙不愿在朱棣面前示弱,故而挺直了身子,面上那属于帝王的最后的骄傲犹存。 朱棣听着那三个字,嘴角扯动着一个细微的嘲讽的弧度,“屠戮者?彼此彼此!” 瞬间,数十年前那天崩地裂的画面又映入了他的脑海,红色的大街,红色的河流,就连天空,也仿佛染成了一片殷红…… 他一手建立的紫禁在纷迭的战火中被蚕食,仿佛一个不堪重负的老人。 殍尸遍野,后金队伍中那肆意的笑声印满了北京的绝望。 无法原谅,也不打算原谅。 每个成功的帝王都是一个侩子手,问题只在于屠戮的对象以及数目的多少罢了,本质是一样的。 “告诉朕,究竟为何……” 朱棣笑得冰冷而嘲讽,“我不是你的儿子啊,女真人。不过过了这么些年的岁月,你们这些人只为朱三太子而头疼,大约早就忘了惨死在那场宫变中的人了吧,死去的李自成,还有活着的爱新觉罗努尔哈赤的后裔。” 康熙惊异地瞪大了眼,眼瞳中是难以掩饰的惶恐以及无措,他几乎是颤抖地翕动着唇,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什么……意思?” 鬼神之说,向来最为他们这些帝王所忌惮。可是面前这个人的话语中的那些话,却几乎由不得他不信。 是他们,那个家族的人来复仇了吗? 那一瞬间,康熙的脑中闪过了这样的一个念头。 “什么意思。凭借你的头脑,大概已经想到些什么了吧?”他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记住朕的名字。朕是……朱棣……” “不过,朕不是复仇者。你们欠下的血债,你也还不起。从此,这个江山由朕来接手,任何阻拦朕的人,都会不得好死。”他的手死死地捏住了康熙的下巴,前些日子的温顺模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混账!” 康熙被气得连连咳喘。 朱棣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捏着他的手,淡漠地道:“来人,太上皇贵体不适,即日起,前往瀛台静养,任何人不得前往打扰。” “皇上,李德全现在在外面嚷嚷着要见太上皇,还说若是见不到他便将皇上您的事迹全部抖露。” “哦?李德全,他还在吗?”朱棣意味深长地道。 底下的人艰难地吞咽着口水,新皇这么说,看来那个人果真是留不得了。原本以为皇上至少会因为太上皇的缘故留他一命的。 至此,我们,再无任何干系。朱棣回眸望了一眼低垂着头的康熙,再无犹豫地向外走去。 “等等,告诉我……”这时,他却叫住了他,他背对着他,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从一开始,就是你……” “不错。” “你是……怎样成为朕的儿子的?” “你没有必要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后半部分修得较多 第四十四章 南海瀛台,又名趯台,始建于明朝,清朝顺治 康熙年间曾两次修建,是帝王 后妃的避暑和游览地。因其三面临水,衬以亭台楼阁,像座海中仙岛,故名瀛台。 一百年后,瀛台仍旧是皇家的避暑胜地;一百八十七年后,瀛台会是维新梦断的场所,光绪帝余生的囚笼;二百四十多年后,瀛台会是一群名为毛泽东 周恩来 刘少奇等的自称□人的临时住地。 朱棣驻足于城门之上,望着那辘辘远去的马车,思绪不受控制地散逸开来。 可是,不管怎样,现在,它不过提早成为了另一个帝王的囚笼。 用囚笼这一次或许并不准确,因为比起被拘于此的光绪,康熙显然有着极大的自主权,他可以随意的支配自己的时间,不必时时处于监视之下,可以任意地踏足岛上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如果他希望,偶尔还可以在士卒的陪同下上街走走;然而却也没有比囚笼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康熙的现状,他被赋予一切权力,除了结交大臣和离开。 负责看守康熙的侍卫们很多都是朱棣新近提拔上来的,原以为这会是个难伺候的主儿,不想,如今的康熙却极是安静,成日里在屋中读读书,练练字,偶尔还会在小范围内走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想着新皇吩咐的“若他想要知道什么消息,但凡你们知道的,告诉他便是;若是他什么也不问,那你们亦什么都不可说”,侍卫头领脑中又是一阵疑惑:皇上对太上皇,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若说是敬爱,又何至于把他逐出宫外,看押于此;若说是憎恶,何不一杯牵机,令他魂归九幽?即便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生之口而不得以留了他的性命,又何必命他们以这般恭敬的态度对待此人?甚至仍在吃穿用度上让他享受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待遇? 罢了,君王心,从来不是他们能够猜测的。 望着被乌云笼上的天似涂鸦似的遍布眼前,逐渐燥热的空气中传来阵阵压抑之感,他猛地摆了摆头,扯开嗓子下令:“换班!” 一群早已疲惫不堪的侍卫们如释重负,皆欣喜地耸下了肩,结伴去用饭。另一批身着同样制服的侍卫们则悄无声息地填补了他们留下来的空缺,百年如一日般的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海上泛舟,太上皇可真是好兴致!” 这是一只极简单的小船,康熙此刻便坐在船上,一手穿着船桨,一边缓慢地划着船,动作略显生疏。 “是你?” 乍闻冷嘲声,康熙手下动作一顿,微微侧目,对上了来人饶有趣味的目光,随即别过头,冷笑道:“哼,朕倒是低估了你!事到如今,你竟还有那个能耐绕过’那个人‘的势力侵入到这里!” “我希望,您把它称之为’坚毅‘,为了反抗暴君,我们不得不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来到了这座岛上,请求太上皇再度返朝,主持公道!——您不会不晓得,新皇的手段有多残暴吧?” “哼,恐怕,你来这里,不过是为了让朕为你所利用吧?何必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 康熙撑着船向与来人相反的对岸划去,他的背影忽地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似的道:“胤褆,朕从来不后悔将你宗籍除名。那是因为朕以为你利欲熏心,毫无父子手足之情。不过现在看来,朕仍是没有彻底地看透你。如今,你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并不相信,这个人来到这座岛上,远在紫禁城的朱棣便会一无所知。他们都是控制欲极强的人,所以,康熙明白,即便是一个小岛上的动向,也躲不过朱棣的耳目。 他现在关注的不是朱棣为何会放任他来到此地,而是,这个人,他到底要做什么? 控制之外 甚至意料之外的事,让他浑身不舒服。 “猜猜吧,太上皇,用您那善于权谋的头脑。” 来人的唇畔划过一丝冷笑,眼神中更显阴翳。 朱棣的日子近日来不太好过,可以说是有他公开露面的地方便有犀利的骂词尾随而至,隐隐夹杂着人身攻击。 朱棣也从最初的暴怒开始转为淡定,毕竟,明朝的皇帝,谁不是这么被骂过来的?强势如朱棣和他父亲,也不过是少被当面骂了几句。 在明朝,但凡“忠君爱国”的言官,总是要骂上那么几句以显示自己“忧国忧民”的,处于维护言官这一职务的必要性,以及为了显示自己“善于纳谏”,统治者们对此也是表示理解的。所以只要不犯了他们的忌讳,倒也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让朱棣颇感棘手的,却是他如今的那几个兄弟们。 身在京城,他们的势力渗透到各处,又没有地域的限制,放在身边便是明晃晃的几颗定时炸弹。 对于这些目前尚在观望中的兄弟们,朱棣心下明白,若是不能够拉拢,便只有将他们羽翼一次性全部裁剪,否则,反噬的后果,便是他也不想去尝试。 如果可以,他会找个理由,将他们全部诛杀或者囚禁。暴力虽然不是获得权力的唯一方式,却是最为快捷的方法。 朱棣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漆黑的眼中透露出一片杀机。 他看着镜中的那个“自己”无声地说着,隐藏的威胁,要扼杀在摇篮里。 胤褆的倒戈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但他加入“反新皇联盟”无疑进一步加剧了皇室内部成员之间的矛盾与冲突。 太子胤礽原来在宗室中没有什么人望,后来即便是朱棣刻意拉拢,肯站在太子党这边支持他的人也仅寥寥数个。 如今,他几乎面对着整个皇族的指责! 在文官无法胜任骂人这项工作的时候,皇族宗室们便主动接过了这个担子,他们骂起来更加畅快与大胆,少了许多顾忌,且他们对这个昔日的太子 今日的新皇足够了解,可攻击的地方又增加了很多。 真正让朱棣烦躁的,不在于他们骂得有多难听,而是这种四面楚歌的境地。若是留着他们,将来必定是统治中的一大隐患,而面对改革这等大事,只要有少许的掣肘,便足以导致满盘皆输的结局! 将他们全部杀掉,这也是不可能的事。 朱棣虽为朱元璋亲子,且杀起人来也不含糊,到底没有他父亲那般一场血案牵连数万官员的觉悟。 “皇祖父,您交代的事已办妥。”朱瞻基轻扣着门缓步而入,便见朱棣一手揉着太阳穴,面上似有疲惫之意。 “一连接了那么多次肃清任务,难为你这孩子了。只是,你需得知道,目前是非常时期。”朱棣淡淡地道。 “啊,我明白。”朱瞻基上前,面对着满身戾气的朱棣,终是一把伸手扶住了他,一句低微得形似耳语的话轻轻地飘散在空气中。 “呐,皇祖父,我会一直站在您身边的,即使……与全世界为敌……” 作者有话要说:待修 第四十五章 盟友是什么?就是一群为了利益而凝结起来的伙伴,在有了新的利益之后,随时可能背叛的一群人。 当初靖难的时候被朱棣绑票做盟友的朱权也好,如今的大阿哥胤褆也罢,都不过如此。 虽然胤褆现如今算是背叛了朱棣,但朱棣也不过是利用他罢了,比起当初朱权手下凶悍善战的朵颜三卫,胤褆手下的那么点子人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之前制造出手下无人可用的假象不过是为了保留底牌罢了。 尽管文官凶悍,但武将,就要用武将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他那些无时无刻不惦记着把他拖下马的好兄弟们 以及那些自作聪明的朝中官员,他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打小时候起,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敢自己送上门儿来找茬,对不起,成为第二个方孝孺吧! 如果是之前那个世界,了解朱棣禀性的人一定不会愿意得罪这个恶魔,但现在的这个外壳,以及朱棣听之任之的态度,给了下边儿的官员们一个错误的信号,使得他们更加的猖獗,殊不知自己,已经一脚踏入了鬼门关。 “那群人,应该已经到了吧?”敲击着手下的窗檐,朱棣倚在窗边低喃。 “瞻基,你留在这里坐镇,朕出去看看!” “哥哥们,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便是天天差人去骂’他‘又如何,至多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可’他‘却仍然在皇位上坐得好好儿的!” 此时,三阿哥胤祉的府邸中已聚集了一众人,赫然就是反太子联盟的众位阿哥们。 发话的是十六。 “继续骂,先拖延时间。等到咱们把皇父找回来了,他这皇位也就坐不稳了!” 四阿哥捧着茶盏,沉声道。 “难不成一日寻不回皇父,我们便一日奈何他不得?”十四的语气颇有些冲,他对太子有着一种天然的反感,“现下里朝廷上上下下,谁人不知太子是篡位登基?既是如此,只要我们发布了勤王令,天下兵马又有谁敢不从?” “可我们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太子谋反。外边儿的人只会以为皇父当真是传位给了太子!毕竟——先前皇父也确实有过这种意向!” “哎,”十阿哥烦躁的一抓头,急道:“管他如何,先找九门提督要些人马,冲进宫里头去才是正经!现下他除了皇宫中的那些侍卫,还有多少人可以用?” “我也赞同十弟的话,”在众人略微诧异的眼神中,八阿哥慢条斯理地道:“机不可失,迟则生变,谁都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底牌!” “八弟,你也未免太小心了!”胤褆闻言不满地道:“我曾在他那里待过,他手上有几分实力,我是最清楚不过的,难道,你在质疑大哥我的判断吗?” “弟弟怎敢。”八阿哥低头以盖拨弄着杯中的茶叶,垂眸。 只是,你真的确定,太子那般的人物会将所以的底牌暴露在你面前吗? 十阿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地面色不善地盯着胤褆,“说起来,既然大哥你一开始选择了站在太子那一边帮他夺取皇位,现在又来我们这边做什么,莫不是,帮太子打探消息的吧?” “怎么可能,众人皆知,大哥一向与太子交恶,因此即便是站在了太子那一边,也只是为了打探情报对吧?”八阿哥牢牢地盯着胤褆,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神色。 胤褆嗤笑一声,“自然,我是为了……”看着他从至高处跌落。 外边儿不知怎的,突兀地响起了金属间相互碰撞的锐利的摩擦声,那声音极是刺耳,带来重重战栗与不详的预感。 时不时地夹杂着几声惨叫,以及重物跌落的声音,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令人几欲作呕! “发生什么事儿了?”几个原先悠哉游哉的阿哥心中皆是一惊,刹那间便起了身。 反太子联盟中的几根主轴相互对视了一眼,“我们出去看看吧?” 不料刚一打开们,便见数十个火统齐刷刷地对准了房中的每一个角落,站在房中的阿哥们毫不怀疑,只要他们稍微移动一下,立刻就会变为马蜂窝! “神机营?”胤褆失声喊道:“神机营怎么会在这儿?” 面前列阵的是数十名年轻且训练有素的士兵,只见他们仍保持着执枪的姿势,逐渐向前围拢,一名领头的人道:“几位皇子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不然,受伤的只能是你们自己!”他微微侧头,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带走!” “我知道了!是他!!!是他是不是?!!!”胤褆的眼睛瞪得老大,几乎红了眼,他对着上前来捆绑他的人拳打脚踢,一边道:“他原来一开始就没有全力以赴的打算!他原来一开始就对我隐瞒了他的真正实力!!!” “朱棣!!!!!!!!” 作者有话要说:现已修完章节为二十三章及之前的章节,二十五到二十九章是需要大修的。V章里三十七 四十三章也是要大修的。 其他章节看情况。 建议没有看过本文的亲们暂时先别看未修改的章节,建议已经看过本文的亲们暂时别收看近几天来修改的章节,否则是会发生混乱的。因为有一部分还没来得及改,前后估计会出现矛盾的地方。 还有,明天要摸底靠,所以不更文。 亲们如果对本文有什么意见或建议,请及时告知我。 另:这里的神机营是为跟修文改后朱棣设置三大营接轨的。 第四十六章 若有日食,便起异声,道是君王于德性有亏,通常君王此刻都要进行自省,对底下人发放优惠政策,以安抚人心。 康熙五十一年六月,在朱棣成功夺位之后,漆黑的天幕将整个圆盘似的月吞了下去,顿时哗声四起。已臣服于朱棣的,此刻自是为主子担心,尚未对朱棣服气的,此刻亦是瞅准了时机,派了人出去四处散步消息,说是不仁不义者苟篡皇位,惹得老天发怒。此时,几位最有实力反抗朱棣的阿哥们已被全部软禁,依附他们的党派失了主心骨,多群龙无首,心知朱棣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此刻也都拧成了团抱在一起。 朱瞻基手段了得,在亲贵之中人缘儿也素来极好,安抚的工作自是交由他去做。 “奴才给大阿哥请安,大阿哥吉祥。”匆匆而过的一队宫人见了迎面款步而来的朱瞻基,赶忙伏身见礼。 朱瞻基身着一袭皇子常服,因风尘仆仆地赶路而有些微的疲惫,众人见他难得地蹙着眉,却不知是为这层缘故,还道是谁给了大阿哥脸子看。 “免礼,我皇父如今在何处?” “回爷的话,皇上现今还在乾清宫中批阅奏折呢。” “这样……”朱瞻基几乎可以想象,一大堆与日食有关的折子将他的皇祖父淹没。不过他也相信,这点事儿难不倒他皇祖父。 “奴才们先行告退了。”众人又福了福,方才鱼贯而出。 路过某处,听见有尖锐的惨叫声传来,朱瞻基心下略感奇怪,便凑上前道:“这儿究竟是怎么了?大呼小叫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一旁执刑的太监见了他,一张食古不化的老脸登时笑成了一朵花,“禀大阿哥,这是此人触怒了皇上,现今正罚着呢。” “李进朝?”朱瞻基略略斜眼,心头愈发疑惑,“他不是在皇父身边儿伺候着吗,怎的转眼间竟在这受罚?可知他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处?” 那太监道:“听说是这位李公公仗着自己有功,在外头为非作歹,还纵容养子鱼肉百姓,犯了皇上的忌讳。具体的奴才也不知道。” 话说道这个份儿上,朱瞻基也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许多时候,人往往不是死在做大事的过程中,而是在成事后,因己身的荒怠而自取灭亡。 李进朝自帮助朱棣做了内应夺了权之后,愈发的飞扬跋扈,有时甚至连朱瞻基也不大放在眼里,这种人,不是自取灭亡又是什么? 朱瞻基对此人素来不喜,此时也无心搭理,便自顾自地朝着乾清宫去。 朱棣此刻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虽说贪污年年有,屡贪屡禁,却又屡禁屡贪,上头与底下基本也心知肚明,可真到了自个儿的手上,却又总觉得不是滋味儿。 眼见着苏州乡试舞弊案又起,士子们一阵哗然,指责声 质疑声不断。先前康熙派去审讯的巡抚张伯行 两江总督噶礼迟迟未能结案,现下又爆出噶礼贪污,双方互相弹劾的情状。 “哼!这才是朕的好大臣呢!但凡一日不闹出些事儿来,心中便不舒坦!”朱瞻基进门的时候,便看见朱棣将折子狠狠地掷到了地上。 身为此刻最为了解朱棣的人,朱瞻基自然知道朱棣不是为了这些大臣的纠纷而发火,这屡见不鲜的舞弊案本身才是让朱棣最为光火的事件。 “皇祖父也消消气,从前康熙帝时便是这样,将首犯拉了出来,旁的从犯,走走关系便也没多大的事儿了,故而这些官员们倒也习惯了。” “哼,朕看他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朱棣猛地站起,一双眼睛宛如狮鹫:“传朕的旨意,命王世琛携朕的尚方宝剑亲往审理此次案件,俆升在一旁辅助胁从。朕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那么大的胆子,胆敢蒙蔽朕!” “皇父,这……”在外人面前,朱瞻基的称呼自发自觉地又改了回来,此刻只见他迟疑地道:“王世琛与俆升皆是新晋的官员,派他们来审理此次案件,恐怕…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新晋官员怎么了?皇父先前就是太过相信那些个老臣才会交给他们来办理,可你瞧瞧,他们现今给朕办成了什么模样!哼!就是资历老的官员,才会仗着自己有几分圣眷,在那儿肆意妄为呢!” 朱棣从来不觉得提拔新人有什么不妥,先时康熙的老臣皆是由康熙选拔的,若是朱棣与康熙站在对立面,他们自是偏向康熙的。况且从前康熙等人便有意无意地压抑着汉官,为此甚至提拔一些才干低于他们的满蒙官员,朱棣对现在这个状况自是不满的,故而提拔有才干的新人,尤其是汉官,来培养自己的跟从者和得力助手,也就尤为重要。 顿了顿,朱棣又道:“自此之后,对八旗子弟参与科举的一切优惠政策取消,凡是想要参与科举的八旗,与汉人考生视作同等待遇!命题的官员在出题期间不得见任何人,将由官员严格看守,直至考试结束。若有私自见人者,立斩!”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日中,那帮子大臣再也无法进行舞弊。 朱棣在殿中踱了又踱,一旁的香炉中正散发着缕缕檀香,让人静心凝神。朱棣深吸口气,发布了最后一道命令:“实行下级官员监察上级官员 百姓监察下级官员的制度。但凡有了实证,便可出面制止他们的行径。若有人滥用权力,刑部便等着他!” 新的政令一出台,自是自家欢喜几家愁。一些康熙宠信的老牌官员自恃底气足,并不如何把朱棣这个新皇帝放在眼里,而朱棣似乎也丝毫没有打算对这些康熙旧日的宠臣有丝毫的顾忌,该怎样就怎样,毫不留情面。 众人这才慌了神,走关系的走关系,没关系的也在想着法子把自己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摘出来。 凌厉 果断 狠辣的决策,再加上新上任的官员皆是一派热血,毫不在意得罪人,一时之间,原本的乡绅贵族却是损失惨重,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新皇竟是个比太上皇还不好惹的主!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来刷负分的人,我是觉得挺无聊的。 听说是百度贴吧过来的,大部分是根本连文都不看就直接攻击的。 就为了彰显自己的一点想法,毫不客气地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进行人身攻击,他们自身又高尚到哪儿去? 过来闹事的应该很清楚,我不会因为他们这些人就弃文。 如果是我的读者,无论是赞同或者反对的意见,我都会认真参考,修文也有这个原因。 但是他们,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所以,我不需要他们的认同。 我只要有亲们就好了,无论是支持我也好,对我有意见也好,起码大家都是认真在思考,而不是冲上来就乱骂一气。 第四十七章 忙碌了一天,直到晚上,朱棣才终于空闲了下来,这还是基于他那极高的办事效率,以及大臣们摄于他的威严,上折子大都不带废话,简明扼要的结果。 皇帝,尤其是没有取消丞相制度后没有丞相辅助的皇帝,那真的是累死累活的命啊。 “今日瀛台那儿可有什么消息传来?”朱棣边喝着敬茶房奉上的茶水,一边不经意地问道,“太上皇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事?” “也没做什么,太上皇也不大爱出去,在里头看看书,念念佛经一日的功夫也就过去了。”底下的负责传话的小太监答。 “哦?每天都这样?”他可记得,因之前有僧侣一直游说康熙的父亲顺治皇帝出家,康熙本人对佛法不大待见。 “也不是…总之……”那人却是嘴拙,说不清,索性撩开袖子,将隐匿其中的信件取出,恭敬地递与朱棣,“这是太上皇让我们带给皇上您的,您看看吧!” 朱棣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将信看了,随即冷冷地将信往案上一掷,惊得周围的奴才们忙不迭地低下头,连大气儿也不敢喘。 “他倒是个仁夫慈父啊,居然到了这种时候还想着他儿子和他宫中那些个妃嫔!” “皇…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低下的小太监几乎要瘫软在地上,浑身冷汗。 信是他带来的,君王若要发作,他定然逃不了责任。可他能怎样,能不带么? 朱棣却仿佛明白似的,只是斜睨他一眼,“出去!” “奴才告退。”他如获大赦般逃也似的离开了。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那落于地上的信封拾起,骨架已逐渐成大,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一如面前的少年。 “呵,这倒是稀奇!康熙帝竟然旁的也不问,只问您要原先太子的衣物,说是做个想念,还要您善待他的那些个妃嫔!呵,呵呵,稀奇,真真是稀奇!” “弘皙,别闹了。”朱棣面上似有不快,却又不便发作,遂对周遭的人挥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是。” 出去的人不忘带上门把。 “皇祖父,您打算,怎么回复他?”朱瞻基面含笑意,朱棣却觉得他的笑容带着些许看好戏的意味。 “朕国务繁忙,无暇分神于旁的事物,此事便交由你处置了。” “啊?不是吧?”少年面上的笑意迅速的委顿下去,顶着一张苦瓜脸可怜兮兮地望向自家祖父,可惜因为之前的表现,现在却得不到任何同情。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少年灵动的眼咕噜一转,朱棣感觉周围有些凉嗖嗖的,凭借直觉,他判断出是这小子又想要整什么人了。 “随你,把握好分寸。”就这样,朱棣一句话把远在瀛台的康熙卖了。 此后的日子,康熙每天都会收到朱瞻基派人送去的“特别关注”,先前赏赐给本尊的明代衣物 饰物 用品全部被送了过去,全部都是那种出品年代清晰的,康熙差点没被膈应死。 可见朱瞻基虽面上宽厚,可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有些小心眼儿的。 “皇上,朝鲜王送了文书过来。” 朱棣停下手中的笔,“呈上来。” 朝鲜素来对这边称臣,一应事物,无论是换了国君,立了太子,都得向这边报一声,然后这边会送去封赏的身份,也就是“许可证”。 如果说这边是老大哥,朝鲜就是忠实的跟班儿小弟,随着老大哥的不停换位禅让而更换着侍奉的对象。 没办法,“小弟”不经打,还是很需要有一个强有力的“大哥”罩着的。 原来,朝鲜人看到大清有渔船违禁到了界汛。朱棣顿时明了,感情这哥们儿是来诉苦来了。 大笔一批,又发了张许可证:把他们绑回来吧。 当然,兵我是不会出的。 这时候海盗也很猖獗,尤其是与日本之间的那条海上,过往船只总是被打劫。 要不是现在才刚登基,朱棣早就找人打过去了!他不欺负人就不错了,敢欺负他?他可没有康熙那种“仁慈”的心怀,威胁就要连根拔。 更何况,他可没有忘记,之前看到的大清帝国日后的惨状,皆是由这一看似不起眼的小小岛国带来的。虽说那还是未发生的事,不见得能够尽信,但朱棣如今对于这个岛国却也是充满了警惕。 一面敦促着自己这边的水师组建,一面不忘派人时时刻刻去关注那边的动向。 当朱棣以极高的效率把这一切搞定的时候,皇太后,哦不,现在应该是太皇太后那儿传了话过来,请皇上到她宫中小叙。 太皇太后是蒙古人,顺治帝的第二任皇后,受封于第一人皇后被废为静妃没多久,一直以来也是小心翼翼,谨守本分,面上虽与康熙感情融洽,但终究不是亲娘,亲疏有别,本尊的胤礽与她也没多深的感情。 那么此番来是为了—— 罢了,去看看便是。 进了慈宁宫,却迎面撞见一张张梨花带雨的脸。 那些个仪态高华的娘娘,全然丢了往日的雍容姿态,一个个哭得比悲情女主角还凄惨。 朱棣的嘴角不自觉的一阵抽搐,探寻般地问向太皇太后:“这是……” “这些孩子,是想太上皇了。”太皇太后幽幽一声叹息,“哎,太上皇因病外出静养,到现在还不知道消息,也难为她们了!可皇帝啊,哀家就不明白了,为何太上皇养病,身边儿竟也不派个人前去伺候着!这…这怎么行呢?” 听得太皇太后这一句话,一众妃嫔登时都潮水般地涌了上来,“皇上!让我去伺候太上皇吧,皇上……” 朱棣听得这七嘴八舌的噪音,登时心中一阵烦躁,他几乎想大吼一声让这些女人住嘴:朕是囚禁他啊囚禁!不是让他去避暑山庄享艳福的啊!!! 当然,也不排除这是某些爱子心切的高位妃嫔在向新皇求情失败之后煽动低位妃嫔,一起进行的曲线救国方案。毕竟在她们看来,只要能去到康熙身边,只要康熙一发话,即使是新皇,也不敢不听令。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这里谢谢亲们的支持了,大家的话看着还是觉得很温暖滴。 嘿嘿,为了回报大家的善意,看来某要努力更文了。 对鸟,现在可以送积分鸟,亲们要是想要的话记得评要稍微长一些,然后标明要积分哟 第四十八章 最近,朱棣这宫里头也颇不宁静。 原本朱棣于性|欲上也没多大要求,因此穿过来之后后院的人数也并未增加多少。可饶是这样,从前太子留下的女人,再加上康熙时不时赏赐下来的佳丽,也足以把后院闹得鸡飞狗跳。 这种境况在往日有瓜尔佳氏管着倒也烦不到朱棣,可近日里随着瓜尔佳氏抱恙在身,这些人愈发频繁地出现在朱棣面前,令朱棣烦不胜烦。 “皇上,近日XX娘娘身子不适。”小宫女欲言又止,一双期待的眼睛望着朱棣。 朱棣沉默了片刻:“身子不适便去宣御医,来朕这儿做什么?” “可是…皇上,娘娘还有孕在身呢!” “所以你主子学会了用肚子里的种来威胁朕是不是?”朱棣面色阴沉,咬牙切齿地道:“滚,回去让你家主子安分些。若是她不想要这孩子,朕这宫里头想要孩子的大有人在!” 哼,什么东西!给几分颜色便开染坊了!!! 不得不说,原来太子后院的总体资质还是比不上康熙,起码康熙的后宫里头就不会有这么蠢的女人! 朱棣看了看手中人送来的为几个阿哥求情的奏折,想到前些日子一群女人悲悲切切的模样,再想想太皇太后说的那些话,对着底下人道:“今日大阿哥什么时候回来?” “禀皇上,今儿个大阿哥一大早的给太上皇送东西去了呢,怕是还要一会儿。” “行了,你差人去喊他,让他送完就快些回来,日后也不必送了。”估摸着康熙也被自家孙儿折腾够了,朱棣决定仁慈一把,放过他那可怜的心肝。 “皇父,你找我?”门后,少年颀长的身影已至,面上颇为无辜地道:“儿臣可是已经送出去了呢!” “既是如此,你便去外头联络一家寺庙吧!太上皇在瀛台’养病‘,朕的那些个不安分的妃子们却莺莺燕燕,没的让人落了口舌!”说此话时,朱棣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不耐。 “何须如此麻烦?”朱瞻基稍稍一想,便也知道了前因后果,遂笑吟吟地道:“前些日子听太皇太后说,太上皇身边儿没人伺候,因此太嫔太妃们皆想前往。可儿臣琢磨着,太妃们毕竟年纪大了,受不了那长途跋涉。可若要越过那些资历老的另寻年轻的,只怕也不大妥当。” “哦?那依照瞻基的意思是……”听得此言,朱棣便知朱瞻基有了主意。 少年粲然一笑,明若晨星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众位娘娘皆是’孝心可嘉‘的,让她们念佛为太上皇祈福倒还不如直接把她们送到太上皇身边儿伺候着——若是您害怕旁人蜚语,便多找几家福晋去伺候太上皇吧?” 让他看得到吃不到?朱棣想想,这确实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的方案。一来避免他的那些对头阿哥们的额娘与康熙会晤,节外生枝;二来也解决了现□边的麻烦,再对身边人小惩大戒一下,看以后谁还敢往枪口上撞!三么,朱棣还确实没打算让康熙有那艳福享。不知怎的,想着自己把他关瀛台,又送美姬过去,心中就不大自在。 有了朱棣的授权,朱瞻基办事便方便了许多。 再又一套康熙自己从前赏下的明朝黄袍被送过去后,紧跟着过去的还有哭哭啼啼聒噪的莺莺燕燕。 佛也有三分泥性!不要说人!康熙这下子坐不住了,在住所内大发雷霆了一阵,把那些可以说是“儿媳妇”的女人全赶了出去,杯子瓷器也砸了好几个。 当晚,就因情绪过激而气血上涌,倒在床上。 彼时朱棣与朱瞻基皆在宫里头看着前去审理江南科举舞弊以及督抚互讦案的王世琛和徐升递回的折子。 朱棣闻得此言,眼刀扫向朱瞻基,似是在说:让你胡闹,这回可出乱子了吧? 朱瞻基回以极其无辜的一眼:谁料到那康熙爷那么受不起激。 有了这么些事儿,朱棣倒也不打算再把康熙交给朱瞻基折腾了。他这孙子要是存心想气人,非把人给活活气死不可。 十月已至,天渐转凉,朱棣想着岛上寒凉,便又让康熙迁到了祁县郑家庄——如果他知道的那些没有错,那是他最喜爱的儿子原本咽气的地方,又赐下好些被褥。 你儿子当日想必没有这个待遇,朱棣捧着暖手炉,遥遥望着苍茫的天际。 “皇上,各位太妃 太嫔娘娘请您过去一叙。”外头有尖锐的嗓音,惊破了一室的凄清僻静。 “只怕她们又是为了她们那些个好儿子,才来向朕施压的罢!”朱棣冷哼一声,“罢了,何柱儿,便随朕去看看那些人。” “我还道是谁在这个天想起我们兄弟了呢,没想到却是我们的好二哥。” “罢了,这个二哥便是再好,也不是我们能高攀上的,还是老老实实地叫声’皇上‘吧。” 他身侧一个头发散乱,面容颇为憔悴的人只是使劲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多说。 牢房之内,尖锐而突兀的咳喘声与凝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几个年纪稍小的阿哥皆是一阵惊呼:“八哥,八哥你怎么了?可是毛病又犯了?” 一旁年纪大些的阿哥们也围着一个人,拍拍他恍若无知觉的面颊:“老三,老三,醒醒!!!” 下面自成一个世界,朱棣在上边儿冷眼看着,不置一词。 他们的死活,说实话,他不是那么关心。他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去送给自己的对手,即使他们现下如此凄惨。换位思考,若成功的是他们,那么他,必然比他们现下的情状更为凄惨。 回宫之后,案上已摆了一封书信,拆开,上面的字迹绵软无力,只寥寥数字,可朱棣却明白,这封信的主人定然是明白了什么。 那上面写着:放过朕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我看看能不能再写一章出来。 第四十九章 “皇上,怎么处理?”底下的人见了朱棣阴晴不定的面色,小心翼翼地问。 朱棣抿着薄凉的唇,忽地迸出一句别有深意的话,声音悠远绵长,却让底下跪着的人直直地寒到了心底。 “他们,还在吗?” ——缙犹在耶? 因为这句话,一代才子解缙葬身于牢狱外寒冷的风雪之中。 ——平保儿尚在耶? 因这短短数字,才在靖难之中展露头角的平安失去了生命。 除了朱棣的亲信,没有人能够理解,这看似平常的话语之后,隐藏的是怎样的杀机。 眼见着面前的属下一脸茫然困惑的表情,朱棣心中闪过一丝失望,头脑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毕竟,不是他的时代了。自然,也不是康熙的时代了。 当日他凭着胸中的一口气血和不甘夺下了大清江山,可无论他做了多少事,无论今生如何,他终将作为’爱新觉罗‘被世人所铭记。想着孤立小岛上那萧索的背影,心中不禁一阵颤然。朱氏,爱新觉罗氏;前明,大清,究竟又是谁斗赢了谁? 遥望紫禁之巅,虽然再度重登龙椅,心境却再也不似从前了。 并非当年豪情不再,只是回首心已沧桑。 这一年年末,冬雪飘飞,满城缟素。 格外凄寒。 “又是新的一年了,太上皇。”肃静的房中,走出一位老太监,是从前服侍过康熙的老人,姓何,虽不是其心腹,倒也人品宽厚,比那些见风使舵尖酸刻薄的大太监要好的多。 自去年得知了那个噩耗,康熙便当场昏厥,一病不起。新皇得知此事后,遣返了宫中过来的莺莺燕燕,只留下平素里一半当职的人马守在门口,又指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来探疾,各种珍惜补品更是从未短过。 他便是那时被一道指过来的。 在宫里头待了那么多年,他也自认看事算是清醒的。他老了,不争那些荣华富贵,也不贪什么名利,上头命令他做什么,他便尽心尽职地做,从不挑三拣四,想着法儿地走后门。 如今康熙身边,能说得上两句话的,也就只有他了。其余人等,康熙是一概不肯让他们接近的。 “老何啊——”燃着蜡烛的窗檐中,隐隐见着有有一个消瘦的身影颤抖着,似承受不住这铺天盖地的冰寒一般。咳嗽声急促而凶狠地传来,似要将心肺一并咳出来。 何太监不知为何心里一阵不详之感,浑身上下一个哆嗦,赶忙小跑着上前,嘴中一叠声地唤道:“老奴就来,老奴就来!”似乎这样便能驱逐出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康熙静静地卧躺在床上,此时他缠绵病榻已有数月,从前保养得宜而尚残存着年轻时几分英姿和威严的脸上,如今已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镶嵌着一双叱咤风云的双眼的眼眶此时也似耗尽了一生的精力一般,深深地沦陷。 眼看着昔日风光无限的帝王此时眼眶上结着的一层厚厚的阴翳,何老太监不禁心下一阵叹息。嘴上却没说什么,只是将一盅乌黑的药端到康熙面前,一边提醒着:“主子,该是用药的时辰了……” …… …… 今天,这清冷的季节里,瀛台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贵客。 看着由侍卫长带着人一路迎进的便装人,何公公似是晃花了自己的老眼,使劲儿地擦了擦。 “皇上?” 朱棣对着他点了点头,眉头紧缩,似是不欲多言。 一旁的侍卫长开了腔:“皇上是来看望太上皇的,如今,太上皇病势怎样,可歇下了?” 这话自然是替朱棣问的。 “刚歇下呢。”何公公擦了擦鼻尖上沁出的冷汗,踟蹰地道:“太上皇今日的精神头倒比昨日好些了,只是太医说……哎,皇上您要不要亲自去探视一番?” 朱棣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抬步进入。 身后,何公公远远地望着逐渐消失于眼前的身影,搓了搓因寒气而冻得通红的双手,这才低声道:“太医说,太上皇可没有多少时日了。自那场大病之后,身子便彻底垮了,左不过是熬时间罢了。如今,看着皇上的样子,也不似要对太上皇不管不顾。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罢了,这也不是老身一介奴才能管的,只是太上皇一生为国,漫天的菩萨神佛,好歹让他走得安详些。” “你来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淡淡的陈述句。 康熙躺在床上,好似早就猜测到朱棣会到来。 望着床榻之上那几乎令他认不出来的人,朱棣只觉呼吸一窒,胸中犹如堵了一块巨石。 “你不问我为何而来?” 朱棣澄净的双眸在康熙消瘦的面庞上回荡,语气中带了一分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温存。 康熙缓缓地睁开眼,此时他的目光中一扫先前的萎靡,一双流转着精光的眸中,亮得渗人。 “你我都是聪明人,何必再扯着这些幌子?” 康熙忽觉来了些气力,竟坐起了身。 那双眸子让朱棣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康熙时的场景。那时的康熙,面对失而复得的’太子‘自是满心欣喜,自是极高兴的,一双眸子,几乎载满了天底下的喜悦。 只是那时,彼此之间尚还存有顾忌,心中尚且保留着对对方的提防,自是不如现在般纯粹。 朱棣望着此时的康熙,莫名的,一种极致的悲凉混杂着极致的喜悦从心底里升起,他伸臂上前,将那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拥进了怀中,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刺骨的寒意,奇迹般的,他一直以来翻腾不定的心绪竟宁静了下来。 此时的他们竟像是多年不见的友人,历经沧桑之后,彼此间皆沉淀出一种超然的气氛。 他们静静地汲取着对方身上的体温,便是跨越年龄 跨越权势 跨越朝代……甚至是……跨越国与家邂逅。 一瞬即成为永恒。 朱棣的手插在康熙的发间,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此时的他们便如初生的婴孩般诚挚,对着彼此扯下了巨大的面具。 “你不该来,我也不该让你进来……” “可我来了,你没阻止。”朱棣一手放在康熙的颊侧,一手缓缓地梳理着他头上的发。 “这是一种错误……” “可我甘之如饴。” 康熙有些费力地抬起头,扯动着嘴角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你究竟是何时对我起了这般心思?” 朱棣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反驳:“这话莫不是该我来问你?玄烨,你可真能推卸’罪责‘!” 康熙将头埋在朱棣怀中,深深地吸了口气,忽地道:“我儿子们的仇,我不会忘记。所以,朱棣,若有来生,若我再见到你,必杀你。” “朱家的仇,我亦不会忘记。所以,如果再见面的话,你别想逃过一劫。我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 这,是约定吧?宿命的约定? 康熙默默地听着,忽地像是倦极了似的,对着朱棣道:“我睡会儿,不要叫醒我……” …… …… 风雪吹散了一枝头的落梅,零落成泥碾作尘。 朱棣默默地将康熙抱起,起身开了门,无视门外何公公等人惊异的眼神,恍如失魂一般,脚步一深一浅地踩进了梅林。 飞雪很快袭上了他的发梢 眉角,又渐渐地化作水滴落了下来。侍卫长神色焦急,几次三番地想要上前,却都被这里有些资历的老人劝阻,他们朝着他默默地摇着头。 他们就这般远远地看着,看着远处那帝王面颊上似有还无的点点晶莹…… 玄烨,你可知,若不是你大限将至,即便我心中再怎么迫切,我也不会来看你。 爱情太过脆弱,仇恨却又太过沉重,我们一直在寻找其中的平衡点,可总是遍寻不得,两手空空而归。 所以——若有来生,若有来生,我希望我们不是敌人,不是情人,而是战友。 我们并肩而立,从远古到洪荒,我们并肩而战,从地狱到天堂…… 作者有话要说:大过年的写这种情节,心里貌似有一点小小的愧疚。 下一章应该就大结局了,不算番外的话。 在这里给筒子们拜年了,虽然不知道有多少筒子还在看我的文,但正是因为你们的支持,我才能走到现在。谢谢大家了! 完结章 &一切结束之后,一切开始之前 康熙只觉浑身上下轻飘飘的,褪下了肉体沉重的皮囊,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适。 意识在幻海中沉浮,渐渐的,他不知来到了什么地方。 面前的,是一片乱世,厮杀吼叫,只他一人,隔绝世间。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渐渐理出了一些头绪…… 至正三年…… “喂,朱四,你爹又和陈友谅冈上了,到时候肯定顾不上你,咱还是跑吧!” 小孩子扯了扯身边的另一个毛头小子。 被称为“朱四”的小孩子紧抿着小嘴,只有三岁的样子,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爹朱重八又出去打仗了,从刚出生开始他就没怎么见过他,甚至他现在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心中对父亲的崇拜。 因为,父亲是英雄! “我也要学习刀剑!总有一天,我要把那些欺负我的人全部赶光!” 孩子怔怔地看着朱七那粲然的双眼,仿佛坠落了宇宙无数的星辰,那一刻,不知是什么感染了他,他大声叫道:“好,我跟你干了!” 朱四什么都没说,只是小大人似的拍了拍那孩子的肩,孩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们从此成了兄弟。 接下来,洪都的奇迹 鄱阳湖的水师对决 张士诚的覆灭 北元的节节溃败…… 旁观者的康熙想,他已经明白,他到达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而他,仍旧只是一缕飘荡的魂魄,无躯无壳,无以寄托,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将这世间的种种悲欢离合尽数纳入眼底。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却习惯性地追随着那个孩子,朱四。 在至正七年,动乱的局势逐渐平定了下来,而朱四也有了自己的名字,朱棣。 看着倔强的小朱棣舞刀弄枪 一次次被人砍翻在地 又一次次爬起的模样,康熙只觉心中一阵柔软。 明明还是那么弱小的身体,可他却忍不住相信,那里面隐藏着无数的力量…… 大明建国了,朱元璋登基,朱标封为太子,朱棣封为燕王,武将云集,觥筹交错,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洪武二十三年,朱棣从封地北平出发,开始了他人生第一次具有重大意义的作战。 先前那个跟随着朱棣的孩子,则因为后来走散,不知去向,不过康熙看得清楚,那个脏兮兮的孩子如今已长成青年,费劲千辛万苦地进回到了朱棣的军队,却仍然只是一个小兵。 而这个小兵,在朱棣与小股元军的抗击中,不幸身死…… 康熙望着倒在地上的冰冷尸体,只觉浑身一股莫名的燥热。强大的吸力将自己狠狠地卷入,冰冷的身体和他灼热的灵魂,逐渐融为一体。 重新获得生命的感觉让他激动得想哭,更让他心思荡漾的,却是策马于对手之人。 那个名字,这个小兵早已在心底辗转了无数次,却终是无法开口喊出。 那个名词,他曾经在心间辗转过无数此,却硬生生压下了自己的激动,选择了沉默。 固然心中明知,面前之人早已不是当初所想之人,他却仍是执拗地想要求证什么。 “朱棣!!!!!!!” 策马狂奔中,他高声呼喊着这个名字,夕阳下,那个乌发身影正缓缓地转身…… 作者有话要说:比较主要的番外,小朱同志瞻基的番外,会交代一些帝国的后续。 原版胤礽筒子番外,上点JQ…… 咳,好吧,瓦承认瓦这文清水了,算是补偿吧,乃们笑纳。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在线阅读:www.biqi.me iqi.me